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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织女传铁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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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2021/12/1 14: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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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织女传

朱名世

第一回   通明殿玉帝宣纶旨 戏织女金童遭天谴第二回   李老君慈心救金童 天孙女被谪云锦官第三回   牛员外晚年得子 恶马氏唆夫占产第四回   一旦无常员外病逝 喜怒不测金郎被打第五回   金牛星下凡救金郎 恶马氏存心害小叔第六回   大分家仅得一牛 小便宜马氏欢心第七回   天孙女宫中思情 玉清殿圣母请旨第八回   太白金星点化金郎 一封遗书留别兄长第九回   马氏女恶贯满盈 会织女天河洗浴第十回   叙旧情二次遭天谴 召天将大闹云锦宫第十一回   李金星二次解围 再遭贬各分东西第十二回   天孙如愿鹊桥重会 七夕相逢留名千载

 第一回   通明殿玉帝宣纶旨 戏织女金童遭天谴   诗曰:   七夕牛郎逢织女,恩情千载不更移。   三生有幸团圆日,化乐天宫岂忍离?   为贪欢娱致坎坷,贬下凡尘受折磨。   感得玉皇补遗恨,鹊桥相会胜如初。

  无论古今,男女总难逃脱一个“情”字。情之所种,有爱情,有怨情,有艳情,有痴情。情到最密之处,便是大罗天八洞神仙吕祖师,尚有“三戏白牡丹”故事,至今小说脍炙人口。在下这部小说,却是天河配、鹊桥相会的历史。但这桩古典,都是太虚幻境中之楼台亭阁,内中情节奇奇怪怪,变化莫测,好似舞台之灯彩戏一般。然立言旨趣,却是齐谐志异,寓意劝惩。正所谓:

  古寺钟声清夜响,唤醒世间迷途人。   牛郎织女的历史,在下不得不表明,在前既称夫妇,何有以七夕一相逢之说?考之世说,原来天河之东有织女,乃天帝之孙女,勤习女工,容貌不甚修理。后奉天帝之命,许嫁于河西牵牛郎。嫁后,竟废女工,天帝大怒,令织女仍归河东。那牵牛郎在河西思之不已,于是有鹊桥重会,每年仅七夕始得一圆满时日。这便是二位大仙的来历。在下要铺张小说,必须表明在先,免得阅书人驳我荒唐。本意已明,书归正文。正是:   原将天河古来事,留与今人作话传。   话说玄穹彼苍,玉皇大帝坐镇三十三天,统率九曜二十八宿,掌管日月星辰七政,至尊无极,功德巍巍天尊。正当下界汉室中兴时代,天下太平。新正元旦之期,神仙朝天,奏请玉帝临朝,登通明殿。但见文武星神,分班朝贺,仙风吹动,香烟围绕,殿上笙箫笛管。有唐诗为证,诗曰: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殿前当驾传宣星君,启帘宣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请驾回宫!”但见国师太上老君,领着左右二相、福禄寿三位星君、南斗星君、北斗足君、正乙玄坛星君、九天雷部经君、太白星君、五谷旦召、四方观音大士、四土脚刚、九曜二十八宿,还有每逢岁底朝见的灶王星君,一齐分班朝贺,山呼“万岁!”“圣寿无疆!”玉帝宣旨道:“众卿平身!下界汉室重建,岁时如何?生灵善恶如何?监察神速即奏来。”只见五谷星君高擎牙笏,山班奏道:“万岁洪恩,下界汉室重兴,王莽授首,君明臣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海不扬波。生灵之幸福,诚乃万岁之赐也!”玉帝道:“下界光武乃应运之主,救民于水火之中,既能定国安民,当再佑以国祚绵长,以免生灵之劫数。”众星君皆俯伏谢恩。太上老君奏道:“新正初六日,为陛下千秋圣诞,臣已在兜率宫设下蟠桃大会,约会诸大神仙与陛下上寿,乞降旨恩准!”玉帝道:“往年播桃大会,被孙猴儿闹翻了全局,今又躬逢盛典,不可不赏,准卿所奏。”老君谢恩毕,又奏道:“此次万寿盛典,乃五百年之一大周期,与往年不同,筵上应用百宝俱全,但缺至尊所御用之珊瑚八宝温玉杯,必须瑶池西王母处借来,方可以壮观瞻。”玉帝道:“这容易。”便传随身伴十二位金童,至御前谕道:“尔可往瑶池西圣母处,传朕旨意,借取温凉玉杯,不可有误。”金童领旨出朝,驾起神云,竟往瑶池而去。玉帝降旨退朝,诸仙告散。   且说这第十二位金童,久慕瑶池仙宫之艳名,每思拜谒,恨无机会。今日却逢际遇,欣欣然驾着一朵祥云,直上高山斗牛宫前。始下云头,即有红绋仙女接着,问道:“上仙到此何事?”金童道:“奉旨而来,要见圣母。”红绋仙女道:“既奉旨来,请进去。”金童进了斗牛宫,但见万花齐放,蕊香扑鼻。正是:   天上第一神仙府,胜似凡间帝王家。   一路仙家妙境,金童无心玩赏,径进宫门。宫门中有几个仙童,因系奉旨,故不阻拦,故而金童放胆直至瑶池。忽闻一阵香风,遇见一位仙女,髩插一枝悔花,正坐在望月阁下织机,这位就是斗牛宫中第七位仙女,系玉帝之婿张天君所生,俗呼做张七姐,玉帝之外孙女,故又称天孙织女。生得容貌绝世,他却不喜修饰,不搽脂粉,时常淡装素服,禁步珊瑚,飘飘然一个无上的仙女。金童不见犹可,见了之时,顿起凡心。上前深深一揖道:“天孙姐姐安好!”织女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上仙乃玉皇驾前之金童,到此何干?”金童道:“奉玉旨见圣母,乞取温凉玉杯。”织女道:“圣母在聚仙台上,方与东方朔大仙下棋。上仙奉旨,待我与你传达。”金童听说,一发放心,便笑逐颜开道:“圣母方在下棋,且慢惊动,小仙慕天孙姐姐的芳名,恨未一见;今日侥幸得遇,平生愿足!”说罢,又是一揖。织女见他眼角传情,又是一个青年秀美男子,禁不住微微嫣然一笑。这一笑,金童却弄错了,以为织女有意,更近前一步,又恭恭敬敬一揖,带笑的说道:“倘蒙见怜,尚望慰我渴情,则感激不尽!”织女怒道:“你既奉旨而来,何得与我多渎,还不速退!倘被圣母知道,负罪不浅!”金童笑道:“任你发怒,罪有我当!你既不肯见怜,我却至诚老实,毫没二心。今日奉旨,不便晤叙,尚望姐姐格外见怜,赠我一件表记,以便后会有期。”说着,便用手将织女髩上一朵梅花,摘了就走。织女欲想夺回。正嚷之间,只见四个值宫仙女执绋过来,宣谕道:“奉圣母之命,速传天孙入见。”把个金童吓得魂不在身,织女趁势便道:“好,好,好,我同你见圣母去!”当即一拥进宫。   只见西王母头带九云冠,身穿百雉仙衣,腰围玉带,手秉如意,端坐殿上。两旁众仙女站班,下面立着许多黄巾力士。织女首先跪下,哭奏道:“十二金童无礼,乞圣母作主!”圣母道:“吾正同东方朔大仙下棋已毕,忽然心血来潮,已知宫中有凡心之事,故而别了大仙,立即回宫。尔等究是何人起意?照直奏来!”织女便全推在金童身上,又指金童手中的梅花作证。那金童只得低头默无一言。圣母道:“虽由金童起意,但尔不宜一笑留情,情之所系,虽万劫不能挽回。天孙亦有不是。”说的织女面赤,俯首请罪。圣母道:“尔等既有凡心,已犯天律,不能不惩,以儆效尤!”便传红绋仙女将天孙带去看管,红绋仙女领旨,先把织女带下阶去。圣母道:“十二金童奉旨而来,动了凡心,温凉玉杯不能污尔之手,我即亲自呈献玉帝。既犯天律,自然照例严惩。”即命黄巾力士将金童看住,命守珍仙女带了温凉玉杯,登时乘了六云车,带了十二对仙童仙女,黄巾力士押了十二金童,驾起彩云。在天宫过了灵霄殿,到玉清宫下车。当有守宫仙官转奏内庭玉帝,就在便殿接见。   圣母见驾朝贺已毕,奏:“珊瑚八宝温凉玉杯,臣已亲自带呈,望乞验明。予祝圣寿无疆!”即命守珍仙女跪呈御前。玉帝道:“承借玉杯乃小事,致卿家跋涉仙步,朕心不安。想十二金童必有负罪之处?”原来玉帝因不见金童复旨,又见圣母面有不豫之色,料必有事,故发此言。圣母奏道:“圣上明鉴,十二金童戏侮天孙织女,藐视天律,委实有罪。织女臣已将其看守,金童亦带在阶下,请陛下发落。”玉帝怒道:“朕向以十二金童谨慎,故而略加宠爱,今遽戏朕之外孙女,不得不付之天律。”命黄巾力士押金童至殿前跪下,责问道:“淆乱仙官,轻图玉旨,该当何照?”金童伏地,自称万死、玉市道:“天律条法,不能为汝一人宽容!”命传刑曹星官,带同黄巾力士,押了十二金童直往斩仙台,用诛仙剑枭首,此时金童悔之不及,泪如雨下。两旁黄巾力士正拥出宫门,刑曹星官刚接了玉旨,只见宫门外一朵祥云,一位仙长翻然而下,大呼:“且慢动刑,待老臣见驾,自有挽救!”众神一看,正是太上老君。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二回   李老君慈心救金童 天孙女被谪云锦官   却说太上老君在玉清宫门外阻止缓斩金童,又嘱黄巾力士:“静候旨音,本官上殿,自有解决。”说毕,匆匆来到通明殿上。传宣星官见是老君到来,不敢怠慢,即忙进至便殿,转奏玉帝。即传旨:“老君通明殿见驾。”一面命圣母在宫内少候片时。这里内侍星官及金童等摆驾护送,至通明殿,驾住宝位。老君俯伏品级阶前,山呼万岁。玉帝道:“老卿平身!有何本章呈上?”老君始起身,躬立左旁奏道:“老臣正在兜率宫中炼九转九万年金丹,忽然心血来潮,随即起坐驾云,运开慧眼,见斩仙台上犯天律的乃驾前之第十二位金童。闻系因戏侮天孙织女,偶染凡心,致被降斩。老臣特来乞免!若以染犯凡心而沦,彼此固有移情,况天孙织女尚在瑶池圣母宫中,并未审查情由,但以摘取梅花之事,令金童一人兼罪,可见此事,未曾公允。”玉帝闻奏,沉吟半晌,始带笑说道:“老卿之言,却也相宜。但若辈既犯天律,理应惩治,在老卿之意见,有何另行处治之法?”老君奏道:“彼二人既有凡心,在天宫本不应有此事,只得姑念二人年幼无知,从宽惩罚,以做效尤!天孙织女,其先一笑留情,亦当处置,令其独居河东工织数年,若有疏怠,再行严加警戒。惟金童违旨戏侮天孙织女,摘弄髩插梅花,分明凡夫俗子所为之事,何况玉旨在身,公然藐视,不可不惩罚。可将他贬下凡尘,令受颠沛折磨之苦,使其悔悟,然后再行超升天庭,方好佳偶天庭。务乞圣上准奏降旨!”玉帝闻奏,即点头道:“就依老卿之见,可传朕之旨意,将金童免斩,提回,待朕面责一番。再差太白金星送他下凡可也。”   太上老君来至斩仙台,将旨宣读毕,即命刑曹星君放下金童,便领了金童复至通明殿。那金童俯伏请罪,玉帝道:“尔乃随朕之金童,奉旨往取温凉玉杯,刁二料你淆乱瑶池,圣母宫中违旨戏侮天孙,已是罪不容洙。姑念尔年幼无知,又有太上老君保奏乞免,故将尔提回不斩,今将尔贬下凡尘,稍令你二人流离,若知感受颠沛之苦,然后使尔等赎罪婚配。”降旨已毕,太上老君谢恩退出宫外,驾起祥云,回兜率宫去了。这里玉帝降旨宣召太白金星上殿,玉帝命带送金童下凡投胎降生,太白金星领旨,带同金童退出通明殿去了。   玉帝退朝回宫,来至玉清宫中,圣母迎接,分君臣坐下。圣母问道:“太上老君请驾面奏何事?”玉帝即将太上老君乞免金童赦罪之事,并复行贬下凡尘之旨意,宣谕了一遍。圣母道:“这也使得,待臣回宫之时,亦将天孙女打发河东织工,倘有疏怠,再行严加约束。”玉帝点头称是。圣母即起身,别驾出宫。走过通明殿,出了午门,仍坐六云车,那些随行的黄巾力士及仙女等,拥护驾云而去。一路上五色祥云,万仙往来,络绎不绝。只见风送云车,转眼之间,已到了瑶池宫前。   圣母下了六云车,仙娥宫女扶侍进了瑶池宫中。圣母坐定,即命仙女去呼召天孙织女。那仙女领了懿旨,来至瑶池西旁拘仙室内,即将天孙带了,连同看守仙女齐至宫中。天孙织女见了圣母,即跪下请罪。圣母责道:“吾适才带同金童送呈温凉玉杯,至通明殿,已奏知玉帝。尔等凡心之事,玉帝大怒,降旨将金童推出问罪,幸而太上老君仁慈保本,玉帝准免死罪,姑念年幼无知,贬下凡尘受苦,已命太白金星送往下界去了。”天孙织女一闻此旨,大吃一惊,心中也不免怜惜,又不敢辩护。圣母又责道:“彼已受贬下凡,难免颠沛之苦,亦不容汝独享安逸自在。”遂向看守仙女及黄巾力士道:“着尔等押送天孙织女往天河东云锦宫内,令其终日工织,不得疏怠。尔可监管,倘有不遵情形,速来奏知,再行严加处置。”天孙织女听了此旨,吓得魂不在身,即叩头乞求免。圣母怒道:“尔尚不愿领罪?岂不知自作自受,何得违抗天律?尔若从事工织不肯疏怠,玉帝自有怜惜之心,待彼此圆满之日,或可令尔等赎罪婚配,此时何得多渎。”天孙织女见圣母降下这一番懿旨,心中虽是懊悔,却也无可如何,只好俯首领旨。当下看守仙娥及黄巾力士领旨,押着天孙织女,出了瑶池圣母宫,一同驾了一朵祥云,冉冉而去。   正行之间,那黄巾力士笑道:“天孙仙女此去虽是苦工,尚有圆满逍遥之日,大凡成仙成佛,俱是先苦而后甜。遵守天道,不曾轻举妄动,上帝自生怜惜之心!”天孙织女道:“此事发生之初,真乃是料所不及,我见金童举止温和,不过路生怜惜之心,故有一笑而已。不料金童放胆行为,摘去梅花留情,所以合当如此,触动帝怒,令我二人彼此分离。正所谓薄命鸳鸯!”天孙织女言及至此,那眼中的仙泪不禁滚滚而下。那看守的仙娥劝道:“天孙,请勿悲苦!此番同到天河东云锦宫内工织,我亦陪伴天孙司事,当动则动,当静则静,自无寂寞之苦了。”天孙织女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好进行而已!不知金童贬了下界,受何种苦痛,什么折磨?恐其不能安闲自在,即如我居天河之东工织,总比凡尘安逸多矣!”众仙你言我语,不觉已到了天河之东。各人下了云头,四面一看,只见天河之波茫茫漾漾,不见边岸,那些鹊龙巢穴,奇形怪状。天河东西长有九十一万里,南北阔有三十一万里。阅书诸君,这非著作之人说荒唐之言,不足凭信。在下曾阅天文星相书籍,上载明天地之形色,并非方正,乃长而且圆,故有此项之称。闲文少叙,但言天孙等众仙,四面游览已毕,一同进了云锦宫。只见守宫仙女接着天孙仙女,送进宫内,并通报云锦圣母。云锦圣母听了天孙侵犯天律,不免又警戒了几句,即命守宫仙女,同往工织室内从事而去。又打发黄巾力士回瑶池去复命,黄巾力士领命退出宫外,仍由原路去了,直至瑶池圣母宫中复旨不提。

  这里云锦宫内,天孙织女同看守仙娥来至工织室中,从事工作,终日辛勤,天上人间,同是一理。所幸看守仙娥同伴司事,倘天孙悲苦,即从旁慰劝。回念:“那日一起凡性,以致二人败露至此,彼此分居天上人间,怎不令人心中暗痛!金童若非为我遭贬,我也不怜于他。可见情由冤结,佳偶天成,刻下受苦,但愿后来成为夫妇,也不枉痛苦一场!”思及至此,倒在仙榻昏昏睡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三回   牛员外晚年得子 恶马氏唆夫占产   话说天孙在云锦宫中工织室内思前想后,想到悲伤之处,不免长吁短叹,又舍不得金童凡间受苦,回想旧情,倒身仙榻之上,昏昏睡至天明。清早起身,泪痕犹存,看守仙娥婉言劝慰了一番。由此终年终日工织,按下不提。   且说已到正月初六日,玉帝圣诞之期已至,在三十三天兜率宫设下蟠桃大会,各位神仙星官及瑶池圣母、云锦圣母、观音大士、八洞神仙、一班仙童仙女,拥卫玉帝乘坐逍遥辇,驾五色云,至兜率宫,太上老君朝服迎接圣驾,下了御辇,升了宝座。众仙朝见,拜祝圣寿无疆。老君供献金丹,众仙谢恩,蟠桃大会举行仙乐,说不尽三十三天繁华圣景。正是:   此曲正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头。   众仙祝寿已毕,仙乐告终,玉帝起座,老君送了圣驾。玉帝仍乘逍遥辇回宫,众仙各自驾云去了不提。   再说太白金星领了玉旨,带同第十二金童,驾了一朵青云,经过天河,来到南天门。往下界四面一看,只见雪飞六出,即知五谷丰登之兆。即向金童道:“今年下界物阜民康,河清海晏。但投凡胎,你须择其人地两宜之处,方可安插仙体。”说着屈指一算,应往下界中州地点(即今称河南省,因河南在华夏之中,故曰中州)。那河南有个洛阳府洛阳县牛家庄,有一牛员外,家财豪富,发妻早丧,只生一子,名牛金成,娶媳马氏。后来牛员外因子不孝、媳不贤,后又续娶李氏。过到三年,尚未生育。忽然身怀六甲,将届临盆。所以太白金星在南天门早已算到,已知牛家可落。随同金童出了南天门,拨落云头,直向河南而来。一时之间,到了洛阳府地界,直扑牛家庄牛员外家,方才止住云头,太白金星即放下一阵清风,把金童下去投胎。金童明知受苦时日已至,不禁泪如雨下,哀告太白金星道:“小童今日遭贬,莫不悔恨前非,然事到临头,不可挽救;但难满之日,尚祈星官届时超拔天庭,小童即感谢洪恩!”太白金星点头允诺。霎时间,金童随风而下。太白金星见金童别去,投下凡胎,即起身仍行驾云回天宫,至通明殿复旨不提。   却说牛员外见后妻李氏将届临盆,忙请了稳婆照管一切,忽见丫环报道:“上房李夫人生下一男。”牛员外心中欢悦不尽,忙谢了稳婆几两银子,送出去了。又雇了两名侍女,耑以扶持产娘。惟有牛金成夫妇,心中大为不悦,却也不敢出口,只好夫妇暗中说话,终是无法可治。惟有暗骂其父:“老而不死,今已五十有余,年纪已老,又育儿子,可见令人切齿!此恨此怨,何日可以勾消?”这里牛金成夫妇暗自怨恨,按下不表。   且说金童下凡,托生落地成人。那李氏产下儿子,稳婆包洗之后,送到床上,李氏一见,心中大悦。自此产妇调养,自然看顾周到。转瞬之间,已届一月。到了满月之日,牛员外吩咐家人张灯结彩,桌椅屏帏,收拾得齐齐整整。诸亲眷友,邻里乡党,皆来致贺。到了这日,大厅上热闹非凡,梨园歌舞,音乐吹打,猜拳行令,一时间哄闹满堂。牛员外又至上房,吩咐丫环将儿子抱出,   光阴荏苒,韶华易过。牛员外生了幼子金郎已是六岁,此数年以来,无非凡事护庇幼子,往往和长子金成吵闹,所以逐日气闷在胸,遂染成一症,偃卧在床。虽有李氏伏侍周到,惟年纪已越花甲,血气已衰,精力枯耗,延医服药,终不见效,病势日增一日,渐至饮食不进。连日招呼金成夫妇看护,非但置之不问,而且任意挥霍家财。一日清晨,李氏见牛员外病势已深,骨瘦如豺,惟有束手待毙,别无他法可治。坐在床上,手中携着金郎,悲泣道:“君家病势沉重,医药罔效,长子又不顾问,妾一女流,亦无可如何,一有不幸,叫妾如何是好?遗此小冤家,虽有家财,尔之长子不肯保守,任意挥霍,叫妾与此幼子置身于何地?不如与君三人同行罢了!”牛员外劝慰道:“夫人不必远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即如我死之后,尔可领带幼子长大成人,目下虽然苦守家庭,有依靠幼子之希望。望夫人宽放心胸,我在九泉之下,阴魂自有庇佑!”夫妻正在谈论之间,忽报长子到来。不知长子来此所为何事,且待下回再为详叙。

第四回   一旦无常员外病逝 喜怒不测金郎被打   再说牛员外夫妇正谈话之间,忽然长子到来,走近父亲床前,见继母流泪不止,想必思虑将来过活方法,也并不曾追问情形。李夫人一见长子到来,即拭干眼泪,并不声言。牛员外见牛金成立在床前,即叫他坐在一旁,便低言道:“我儿到来,曾知为父病势如何?”金成道:“孩儿特来探询病状,连日因庄田收租忙碌,租户联欠不清,已令家人急行追讨。今日由外面回来,闻得父亲病势加重,故面前来省视,还是再行延医诊治,还是另作方法?请父亲训示儿子!”牛员外听了长子之言,似乎说得有理,一阵心酸,垂泪于枕,悲声道:“为父病症已入膏肓,谅亦不可收拾。倘若我死之后,吾儿须要保守家产,格外宜勤宜俭,切不可以父已死,无人约束,任意浪荡。须知为父死后,宜知父死犹生,即幼弟生存,继母在堂,亦当好生看待。尔妻生性骄愚,亦宜和平对付于伊,且不可时常吵闹,为父在日,尚未亏待尔等,若非为父,岂不惹人传闻笑柄?”言及至此,气即不接,只有微吁而已。牛金成听了其父一番教训言语,也感动心思,自己觉悟,不禁泪流满面,发语慰道:“吾父之病既入膏盲,不及诊治,皆因年老血衰之故,倘父亲归天之后,儿自竭力孝敬继母,友爱幼弟,乞父不必挂在心头,只管放心便了!”正说之间,牛员外已变了气色,痰塞心胸,立刻气绝而亡,登时眼闭足直,丢抛恩妻姣儿,撇弃万贯家财,一赴黄泉,万般皆休,任凭妻子如何痛哭,竟不回头一顾。呜乎!人生百年,只享三万六千日,一旦无常,各自奔飞,昔日宠妾爱子之心,完全湮没,实可凄可惨。正是:   慈母守节,难免思夫之苦。   孤子生存,恐遭恶嫂之谋。   亲戚不能顾问,家产不久分析。   事到如今无挽救,话言至此更惨伤!   牛员外已经死了,不必多言。这里李夫人及长子,长媳皆痛哭不已。惟有李夫人痛心尤切,幼子金郎尚不知人事,那知父死悲伤?所幸金成到感动了孝心,料理衣衾棺椁,一切周到,讣报亲友,择日开奠出殡。至期,亲友奠祭纷纷,孝幕高悬,丧堂齐整,并有僧道斋醮。忙了多日,候期出殡,届时归葬山林。自此金成子顶父业,掌管家财,马氏更加得意,岂受继婆节制!那李夫人自丈夫死后,悲哀过甚,身体亦渐衰弱,面黄饥瘦,守持了一年有余,即成了心劳重病。加之爱子心切,思夫意深,随得一病,卧床不起。金成到也孝敬,不忘父亲遗训,即忙延医供药,那知命该如此,并无挽救之法,也就一命呜呼尚飨了。正是:   夫妻同赴黄泉路,叔嫂阴谋发现来。   牛金成见了继母已死,即忙收拾棺殓殡葬,又花用了若干银钱,也如父亲一样,送侍归并山穴,了结父母的手续。而金成格外感想家情,心中甚为悲苦,但念幼弟今年方才七岁,父母双亡,亦甚怜爱金郎。惟有马氏执掌内务,雇用九个耕夫锄种田园。但不时将金郎以小故毒打,而金郎年虽七岁,颇知人情,故不敢告诉其兄。金成有时赴城经市,有时出外收租,尚不知其妻凌辱金郎。   光阴似箭,日复一日,又过了新年,金郎已是八岁了。一日,正值三月天气,桃红柳绿,金郎独往后花园内,吹放风筝。只见天气晴和,蝶舞花心,儿童玩性,大地皆然。金郎一人也在后花园中顽耍,不料风筝吹放上去,只剩了一根纾线捏在手中,适值那日风气愈大,风筝随风飘上。金郎只管挪索,脚步站立不住,被风一刮,连人拖带。那防桃树旁边有金鱼池一口,其中蓄金鱼之水不过一尺余深,金郎忽然被风拖到池边,“扑咚”失足跌下,那风筝线索也放了飞上天去。金郎跌了下去,浑身衣服浸湿,所幸水不大深,尚无生命之虞,却吃了一饱池水。扶爬起来,抓住石栏慢慢步履而上。人虽不曾淹死,但衣服却无一点干处,只得立在牡丹阶前,迎着太阳熏晒。若是回到家中,又怕大嫂见了毒打,思及于此,眼中垂泪,仰面朝天叹了一声怨气。说也奇怪,正值太白金星驾云经过,系往北斗星君处面商要事。正行至此,只见怨气通天,遂止住了云头,向下界一看,方知第十二金童遭受苦难,心欲怜救于他。又屈指一算,尚有五年的苦难始能超升天庭,又想:“目下不能挽救,我须升奏玉帝,再为另酌方针。”想及于此,又驾云而去。那金郎正在垂泣之间,后面忽来家人呼唤。走近金郎面前,见其衣服湿透,便问其情由。金郎以情始末告之,家人方才知道,只得安慰几句,并言:“若见其嫂,老仆自当说情。刻因午饭已备,不见你在厅-亡,故命我来寻唤你的,你快随我来罢!”金童只得垂头跟老家人来到厅上吃饭。将走至厅前,马氏已在席上自饮,而其兄金成并不在家。马氏一见金郎到来,不觉怒由心生,又见其身上衣服全湿,更加火上加油,便喝骂道:“你这小畜生!吃饭不知时候,穿衣不知爱惜,我命老仆唤你吃饭,谁知你要到水晶宫中去,你今方在幼小之时,倘若长大成人,岂不大闹天宫?今日午饭罚免不许吃。待我吃了饭,再行处治于你!”说着,一面吃饭。登时吃罢,即伸拳卷袖,上前一把拖住金郎,脱剥上下衣挎。那老仆知事不妙,怜惜屡次受其毒打,今番更加利害,忙上前扯住马氏。马氏怒不可遏,恶眼圆睁,横肉显面,骂声老仆,“打死有我抵命,与你无干!”家人、婢女向知马氏凶恶,不敢强制而行,只得退立一旁。这马氏将金郎上下衣挎剥得千干净净,一缕无存,手执三丝藤条,浑身上下一阵乱打,打得皮破肉绽,鲜血淋漓,白肉变紫,周身无一点好肉。金郎只得号呼痛哭,哀求大嫂少打几下,马氏那里肯听?忽被金郎抓住藤条,哀告道,“且请大嫂息怒!我的身上已打得鲜血淋淋,就如小叔作了你的儿子罢!不然尚请大嫂看父母面上,容我一次罢了!”马氏喝道:“你这小畜生!还敢巧言舌辩?今日不打死你,不得干休!”说着,即抽藤条过来,又欲痛打。正在喧嚷之时,金郎正在痛哭之际,门外来了挽救星,仆人皆大欢喜。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金牛星下凡救金郎 恶马氏存心害小叔   话说金郎被马氏正在痛打,痛哭之际,忽然来了一人,你道是准?原来其兄牛金成由城内回来,闻得内厅喧吵之声,即忙大步奔入。见马氏揪住金郎毒打,上前将藤条抢在手中,便向马氏打了十余下,把马氏喝开一边,然后拖过金郎立在身旁,代他揩拭血迹,又命家人打水来洗净,穿好衣服,叫他吃饭。金成怒犹未息,以手指着马氏骂道:“你这泼妇,良心何在?时常毒打幼小之叔。今日不知何故,又遭你的毒手?幸我今日回来,若非我来,你岂不将他打死?自此以后,如再故违,那时定不同你干休!”马氏被丈夫打骂了一顿,满面的羞惭,停了一刻,方立起身来,进内房去了。金成又问了家人几句,方知金郎被风筝跌湿衣裳被打,也自感叹了一回。坐在厅上,自己思想:“父亲遗命,嘱我好生看待幼弟,不料不贤之妻凌虐于他,真正令人可恨!今幼弟年已八岁,可以入学读书,以免时遭惨害。或者得受师训化,智识既可以开通,又可以脱离悍妇之手,亦免我内顾之忧。”想及至此,主意已定。立起身来,四处查看家情。   过了几日,即托邻人请了一位秀士,姓任,名笑凡,在家教读。金成即命家人收拾前厅东书房三间,打扫干净,择了黄道吉日,正是初秋七月的天气,请了先生到家,教金郎读书。任笑凡作西宾颇有经验,金郎也甚聪敏,师生互相亲爱。读了一年,四书过目不忘,聪明无比。自从那日被金成责打马氏以后,又命金郎另居读书,虽然仇恨在心,不敢再下毒手,但夫妇之间,不免发生不睦之态度,却也不大妨碍。到了次年,金郎年已九岁,读了一年书籍,加之先生训诲,智识稍为开通。无如金郎的难星未满,不能脱离苦海。忽然教师染病卧床不起,未几去世。金成又化费了葬殓银钱,了结丧事。自此金郎又无先生教读,虽自己聪敏,也就半途废止,不免陷入于苦海之中。金成不在家中,衣不得暖,食不得饱,早晚打骂,在所不免。金成岂能保护周全?金郎受难,暂行按下。   再说太白金星,那日驾云行经河南地界,见金郎这番情形,发起慈悲之念。往北斗星君处,公事已毕,返天庭至通明殿玉帝驾前复旨,奏道:“那年陛下命臣送贬第十二金童下凡投胎,臣昨日驾云行经此地,忽见怨气冲天,拨云一看,始知金童备受折磨。虽金童应受劫数,诚可怜可悯!臣特奏请圣上赐解脱方法,不然,恐遭其嫂毒毙,无可挽回。”玉帝闻奏,谕道:“第十二金童那年下凡投胎,至今方有九岁,须到十三岁,方可圆满超升天庭。卿既有怜爱之心,又恐其嫂毒毙,卿家有何方法令其解脱么?”太白金星奏道:“陛下既发慈悲,臣就陈奏挽救方法。金成家中有牝牛一头,刻下腹怀桷牛,准于明日生产。陛下可降旨,命金牛星下凡,托附牛身,使其产下,可和金童作伴。有患难之处,金牛星自然报告金童,即可免性命之虞。”玉帝闻奏,点头允许,降旨道:“差卿往斗牛宫,命金牛星下凡挽救金童,以待金童难满之日,金牛星可以化身脱离,搭救同上天台。”降旨已毕,玉帝退朝回宫不提。

  太白金星领了玉旨,退出通明殿,走到朝门以外,驾云而去。一路由东而西,经过天河东云锦宫旁,直往无尘大道,至斗牛宫前下了云头。进入宫中,至西廊下会见金牛星,面宣玉旨。金牛星不敢违旨,遂别了天神天将,携带天书宝物,随同太白金星出了斗牛宫,同行驾云,直往南天门。出了南天门,直往河南地界,到了洛阳县牛家庄上,拨云分别下去。太白金星自驾云头回天庭复旨不提。   且说金牛星带了天书并宝物藏在身上,下来附入牛身。那牛正在临产之时,将欲产出,金牛星已化魂入魄于牛身。阅书诸君驳问在下编辑之人胡言乱道,“那金牛星既下凡投胎,何以携带天书宝物,难道化作牛身,尚能施用天书宝物么?”诸君有所不知,神仙举止,凡人何能识破?那可与人见闻。即如人犯天条,欲作隐恶之事,忽然半空中霹雳一声,恶人立时殒命,又不见神仙的迹影。可见神仙行为,天机奥妙无穷,凡人安能得知?闲言少叙,再说小牛产下之后,牛金成忙命家人代牛洗浴,及看待老牛等事。以后老牛不久亦生病而亡,但剩下小牛一个。那小牛渐已长大,能以耕种田园,能知人事,又能言人语。那牛说话,却只对金郎一人可言,对金成众人概不出声。自金郎废学以后,又过了一年,无事可做,无书可读,每日受其虐待,说着令人闻之酸鼻,听之伤心。正是:   吉人自有天来相,苍天不加悔罪人。   马氏见金郎已经十岁,不准金成再请先生与他攻书,叫他终日牵牛牧养、上山放草,金郎不敢不遵,只得牵牛上山,竟牧耕牛。那牛颇知人事,见了金郎之面,似乎故旧一般,摇头摆尾,喜悦形状。到了山上,任金郎坐卧玩耍,并不擅离左右,早随金郎而出,晚随金郎面归。马氏以金郎作了牧童,更加视如猪狗一般,命金童日里上山牧牛,夜间牛栏内同眠。金郎也不敢违抗,只得依从。一日晚上,金郎睡在牛栏以内,将至半夜,正在浓眠之际,那牛以足踢醒。只闻牛言道:“小主人金郎醒来,我有言向你说明。”金郎被牛脚踢醒,唬得魂不附体,怎的牛能说起话来?又听了那牛说道:“金郎,你明日午饭之时,有性命之忧,我故把你踢醒,告诉于你。”金郎诧异道:“你何以知吾明日午饭之时,有性命之忧?请道其祥。”那牛回道:“你明日回府吃饭,你嫂特制药面,你兄进城未回,正好毒你。我已知此事,予先告诉于你,免你受毒。”金郎道:“我嫂有心害我,固是真情,但不知你非人类,何以予知?”那牛道;“我既在府上为牛,彼此主奴均有缘分,问我何以予知,世人以畜类口不能言,惟耳可以灌听百里。即如我作人言,此不能泄露天机,你也不必追问,只好紧记在心便了。”那牛言讫,再不做声,便倒身下卧。金郎见牛如此,自己仍卧一旁,思来想去,终是不明:“既嫂害我,牛能予知,牛依人言,甚为奇怪。”若知明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回   大分家仅得一牛 小便宜马氏欢心   话说金郎睡到天明,仍牵一牛直往山中去了。家中恶嫂马氏果然应牛之言,暗中买了砒霜放和面内,另作毒金郎之用。到了晌午时分,金郎回家吃饭,走至厨房,马氏指着一碗面,令其取吃。金郎一见是面,心中注意,曾记夜间牛告之言果然不错。虽端在手内,不敢吞吃。马氏见其持而不食,即上前打一下,谁知打也不妨,面碗打落在地,立时化火一阵闪光,吓的金郎面如土色,又怕马氏打他,即忙飞逃去了。逃到山上,那牛还在山上吃草,金郎跑至牛面前,哭道:“牛呀,牛呀,你昨夜所说之言果有此事,幸你预先告知于我,不然你我生死各别!”那牛闻言,点头答道:“今日发生此事,你兄不在家中,你固不能回家。到明日午时,你兄准到家中,那时回家去面告,你家兄长自有道理。”那牛言讫,也不再言,吃草去了。   金郎即依牛言,饿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至牛方回,守门老仆连忙告诉道:“小少爷回来了!你兄已经回府,并查问你的消息,老奴已将始末根由禀知大少爷。大少爷此时在后厅怒骂你嫂,你可乘此进去。”金郎一听,依言进见兄长。行礼已毕,站立一旁。马氏一见金郎回来,肉眼乌珠,恨不能生食其肉,金成即令其先吃午饭,席上问其情由。不一时饭毕,又指马氏骂道:“你这狼心泼妇,耑作昧心之事,我也劝勉多次,不但心不改良,而且更加利害,足见自古有云:‘最毒泼妇心’!我亦别无他法,只得请母舅到来,分析家产,免至损害吾弟。我亦不能忘却父亲遗命,又免外人传闻笑柄。弟虽年幼,可着老家人伴他过度,使你这泼妇无从下手!”马氏闻得此言,竭力反对,并不赞成。金成怒发冲冠,立身冲上前去,揪住马氏头发,捺倒地下,殴打一顿,打得马氏号啕痛哭,幸而众家人上前劝解,将金成挪坐椅上,又各人慰劝了几句,始得安息。金成走入书房,亲笔写了请柬,命家人去请母舅安云生来府,分派家产。老仆领命,拿着一张请帖,跑到安云生家中。安云生接着一看,只见上写道:   母舅大人尊鉴:久未叩询,孺慕奚如。兹因家门不幸,父母相继辞世,聊有家产,难释内顾之忧,每出经营,多为外务之迫。惟有幼弟在家,屡遭恶嫂虐待。今忆不负家父遗命,好生看待起见。是以帖请大人移玉下盼,以替甥等分派家产为荷。特询金安!   安云生看罢,想道:“妹丈死后,遗留幼子,既遭家嫂凌虐,只有分居最妙。所幸大甥尚有爱弟之心,这也难得。”想罢,即穿了衣服,随同老仆来到牛金成家中。牛金成迎入大厅之上,酒席款待。吃毕,家人送上茶来,吃茶之间,安云生道:“贤甥早晨有书相邀,阅之不胜诧异,尔父去世之时,只生存你们兄弟二人,家产巨富,须要兄友弟恭,夫唱妇和,方可慰尔父母九泉之念。如何欲分析家庭起来?”牛金成道:“娘舅有所不知,兄友弟恭,甥非不知。惟不克夫唱妇随,又时常凌虐幼弟,本不忍出,甥深恐幼弟遭悍妇之毒手。”安云生又责马氏道,“甥媳如此生性,却于道理上大有非分!小叔在家,亦应好生看待,打骂于他,可算恶极。何可令他同牛伴宿?世界上那有这等狼心狗肺的人!贤甥决意与弟分居,亦是幼弟顾全之一策。我今到来,只好实行此事。”说罢,即叫金成取过纸笔,金成遂命家人,将文房器具取来桌上,磨浓墨汁,打开家产账簿,安云生即带上了眼镜,细看一遍,即执笔挥写道:   立分产书人牛金成、郎兄弟二人,今因家门不幸,父母相继去世,外务繁纷,内顾多忧,生存兄弟二人,虽然兄友弟恭,不能夫唱妇和,于是分析各居,以免发生意外之事。谨请母舅大人证为分派公正,省得挣多撩少,尚望保守家产,再兴门庭,以慰双亲昔日之希望,兄弟各执一纸,永远存照。   牛金成、郎同立马氏坐在一旁心不甘服,恨不克独吞家产,逐出金郎,无如母舅公正分析,那听马氏唆弄?当下即命金成、金郎二人签押,金成随即签了,金郎上前说道:“兄长虽然签了,我不听尊命!”说着一溜烟跑上山去了。金郎不肯签字,在阅书诸君不知是何意见,因金郎有什么事情,定要同牛暗中商量,凡事听信牛言,照依而行。金郎到了山中,那牛已知因事而来,早早摇头摆尾,向着金郎道:“你此时到来,莫非有事相商么?”金郎道:“正是有事相问,因兄和我分产,娘舅已写好分帖,命我签押,我在疑虑之间,故来询问于你,你想此事如何解决?”那牛道:“我看家产,你亦不必贪图。人生贫富本由天定,何必学那愚夫之心念?你可此刻回去,对你母舅声明:家产全归兄长执受,只领耕牛一口,朝夕作伴,余只衣食而已,坚持二句可也。”金郎道:“我亦赤手空身,家产丝毫不受,刻下不妨,将来有赖何?”那牛跳足道:“我虽畜类,言不虚传,以后自有道理。”金郎见牛如此回答,也不再言,连忙下山跑到家中。安云生尚坐立厅上与金成谈论,一见金郎到来,便欣然仍令签押。金郎上前深深一揖,道:“多承母舅恩待,甥本不该违命!无如年幼不能执掌家财,暂托兄长收执,我只领取耕牛一口,余则丝毫无干。”云生道,“子顶父业,理所当然,何能你兄一人承受?既是如此,不如不分。”金郎道:“请兄领受,我享衣食而已。耕牛我领,兄亦不得专权。”云生、金成见其如此一定的主张,只好听从其意,签了字样,进出安云生。惟有马氏心中快活,以为:“这小畜生自己倒运,将来一世看牛,早晚饿死。我这里却安安稳稳独吞家产,好不快活!”正是: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万般不是毒,最毒妇人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回   天孙女宫中思情 玉清殿圣母请旨   且说金郎自分家以后,放牛回家仍在兄嫂处吃饭。马氏以家产完全独享,心中甚是满意,一日三餐随茶便饭,金郎稍减苦痛。且年岁渐已长大,知道好歹,马氏若更加虐待,又怕告诉其兄,兼之家人暗中劝勉,所以糊涂过了一二年,金郎已有十二岁了,不时与牛作伴,有时牧牛、看书。金郎如今安好,这且按下。   再说天孙织女自那年同看守仙娥,往天河东云锦宫内工织,固然日夜勤劳,那一种凄凉苦楚一言难尽,不知何日可能圆满?一日工作晚歇之时,适值大雪飘天,龙藏形,鹊匿巢。窗外惨景,引起愁人心事,即叹道:   于工天宫我尚苦,贬下凡尘他更凄。   天孙织女叹罢,向守宫天娥道,“我至此多年,终年终日受此苦处,不知何日何时可得圆满之期,跳出陷坑之外?尚有第十二金童贬下凡尘,不知往何地方,又不知受何苦处,不知尚有相会之日否?”看守仙娥答道,“天孙勿须多悲,玉帝自然知道,安有受苦不得圆满之日乎! 即第十二金童凡尘受苦,亦是天数,无须天孙多虑。”天孙织女道:“话虽如此,金童若非因我之故,彼亦不至贬下凡尘。今已分离一十二年,尚不曾得有一相会之日,我明日定要仰叩云锦圣母,转奏玉帝,何日可届圆满?”看守仙娥道:“我劝天孙耐守,候玉旨便了!”二仙女你言我说,不觉昏昏睡去。直至天明,天孙硬着头皮来至圣母殿上,叩伏禀道:“多蒙圣母收留十二年,小仙女勤劳工作,苦不堪言,但不知何日可得圆满,又不知能与金童再有相会之日否?乞圣母准旨,转奏玉帝!”云锦圣母道:“天孙不必问我,今年已届十二年,还有一年,至明年此日此时,汝等始可圆满,刻不心慌意乱,亦是枉然。还请天孙耐守!”天孙泣道;“圣母所言,小仙自宜谨慎小心,届期尚祈通示,以遂吾等之心愿,藉可以了夙缘,那时再为拜谢洪恩!”云锦圣母道:“此时不必多渎,纵然急破心肠,不能逆天而行,快往工室中去罢。”天孙织女领命,仍回工室去了。这里圣母坐在殿上想道;“天孙织女尚有怜爱金童之心,可见感动了夫妇之情。闻得瑶池圣母前次所言,玉帝已允许难满,可以婚配,不免明日待我拜谒瑶池圣母,可有挽救之策?”云锦圣母想罢,又一转念道:“天机已定,此时去问,也是枉然!”故此就未曾前去。   韶光易逝,日月如梭,转瞬之间,又是一年。将届七月初间,正是第十二金童超升之日了。天孙织女又耐守了一年,无非时常要求云锦圣母作法。圣母准其代为转达,故至此时,不得不代往动问,即传命众仙女予备云车,往斗牛宫瑶池圣母处去。仙娥领命,即出了云锦宫,沿天河直往西方,经由无尘大道,顷刻之间下了云车。将到宫门,守宫仙女见云锦圣母到来,连忙至内宫奏知瑶池圣母。圣母闻奏,即同宫娥来至殿上,只见云锦圣母同仙娥已至阶前。彼此相见,一同坐下,仙女捧上仙茗甘露水来,啜毕,云锦圣母道:“特来奏询圣母,那年天孙织女发往云锦宫内,工织多年。今已圆满之期,特来会商如何办法?”瑶池圣母道:“圣母今日至此,我也知为此事故,既若辈各受了苦楚,玉帝亦有怜爱之心。今日暂请圣母回宫,我明日即到通明殿玉清宫中朝见玉帝,请旨定夺。然后差太白金星下凡超拔金童、金牛星同上天庭,完全一切手续。”圣母笑道:“悲极生乐,乐极生悲,乃理之恒情!我们当从中撮合,方作慈善之念。”瑶池圣母点头称是,笑而不答,云锦圣母遂告别而去不提。不一时,天妃圣母又到,步入殿,瑶池圣母也是招待。谈了多时,瑶池圣母告以云锦圣母已经来过,又劳天妃圣母到来,实为慈念之所致。二圣母谈了几句,即告别出宫去了。瑶池圣母坐下一想:“事已届期,不得不申奏玉帝!”即命仙女取上文房四宝,铺上本章,亲笔一挥,奏册一本。次日清早,带同宫娥二名岁出了斗牛宫,驾起六云车,不一时,先到了玉清宫的仪门,步入玉清宫中。见了玉帝,伏俯山呼“万岁”,玉帝道:“有本呈上,待朕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臣瑶池散仙,奏达玉帝驾前,为超拔金童,天孙团圆事。金童自那年贬下凡尘受苦,天孙织女发往云锦宫内工织,已至十三年圆满之期,尚有金牛星下凡拥护。仰乞陛下恩准,差太白金星下凡,带领金童,金牛星同升天庭,再和天孙织女配合,以了夙缘。此乞陛下垂鉴为幸!   臣瑶池散仙谨呈   此本呈奏玉帝,不知玉帝可能恩准?且待下回分解。

第八回   太白金星点化金郎 一封遗书留别兄长

  玉帝看了呈奏,即叹道:“真是时光易过,不觉已是十三年,既是贤卿上本,理宜照准。可请稍待一时,朕当宣召太白金星上殿,差下凡尘便了。”瑶池圣母谢恩,即退至散仙院,听候玉旨。玉帝在玉清官吩咐圣母之后,即命内侍仙官摆驾到了通明殿。玉帝升登宝位,众文武星神俯伏金阶,三呼已毕,各归班位。玉帝降旨,召太白星君进见。太白金星连忙出班奏道:“臣谨候降旨!”玉帝道:“今据瑶池圣母奏称,第十二金童贬下凡尘十有三年,今正圆满之期,乞朕降旨,令彼圆满,卿可领朕旨,往凡施行便了!”太白金星领旨,退出殿外,驾起一朵祥云,直往南天门去了。这里通明殿上玉帝退朝回宫,众星神各自散去不提。   再说太白星君领旨到了南天门,落往下界。一到河南地界,按住云头,四面查看一遍,只见金牛星正在山上吃草,又见金郎睡在一株松树之下,二目紧闭,呼声不绝。即按住云头落了下来,乃是一位大方道士形状,手持拂尘,缓步来到牛前。那牛抬头一看,见是太白金星,便摇头摆尾,欣然说道:“不知星官到来,有失迎迓,仰乞勿责为幸!”太白金星笑道:“金牛星,你在这里好么?我特来探询你的。曾记在天宫时,所食仙桃,仙果,龙肝、凤髓,那知到了下凡,竟吃荒山野草了,实在令人心痛!”说着,嘲笑了几句。金牛星道:“星官勿要取笑!我也为挽救金童而来,并非我自己的障孽以至于此,星官何必取笑我呢?”太白金星道:“你为挽救金童而来,我为请你到此。如今金童下凡十三年,亏你终日作伴,遇有不测之事相商,患难告知,如此赤心忠胆,实可钦佩!今奉玉帝圣旨。命我至此,令尔等同上天庭,你可唤醒了金童,以情告知。”金牛星领命,到金郎面前,以足踢动。金郎惊醒,忙起身问道:“唤我何事?乞道其详!”那牛道:“现在太白金星奉旨下凡,命你我二人同上天庭,快上前拜谒太白金星去!”金郎一闻此言,甚为诧异。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仙长坐在面前大石之上,向金郎笑嘻嘻的招手,似乎呼唤他的一般。金郎又闻牛告知此情,只得上前,向太白金星深深一揖,道:“仙长下降,感恩不尽!又闻牛言,仙长至此,原来超拔我等同上天庭的,我等是凡人畜类,安能上天?”太白金星笑道:“适才金牛不曾告诉你么?你们二人均由我送至此,今已届十三年,玉帝仍差我带尔等随我上去,以了结尔等之夙缘。”说着,太白金星即由耳中取出一粒仙丹,命金童接下而吃。金童就接在手中一看,见那一粒仙丹有桂圆大,形有五色,不敢吞吃,那牛在旁道:“只管吞吃不妨,吃下包你明达。”金郎依牛之言,吞吃下去。不一刻,但觉身体轻爽,精神充足,向太白金星叩谢道:“多承仙长恩德,感佩不忘,无以为报! 尚乞仙长明白指示。”太白金星道:“你本来系天台玉帝驾前第十二金童,那年玉帝圣诞,命你往瑶池圣母斗牛宫中,借取温凉玉杯。你到了斗牛宫中,见天孙织女美貌,你即违旨戏侮天孙,摘取梅花,触动帝怒,将你贬下凡尘,遭受苦痛,今已十三年,已届圆满之期。金牛星因你在凡,恐有性命之虞,故玉帝差他下凡挽救于你,你亏他伴你受苦,若到玉帝驾前,当保奏几句才是。但是你兄对待于你,尚有恩德,你今辞别于他,虽不面告,亦应遗一纸书,以报手足之谊!”   金郎听了这一番话,方知始末情由,恍如茅塞顿开,更加仙丹感动,已有五分仙气。当下寻了一块白石,吹了一口气,那白石就变化为纸,又以手在石洞内取水,浇在泥尘之中,立时又化一堆墨汁,又折了一枝松枝,仍呵了一口气,又化做一枝羊毫笔。遂坐在地下,伏在石上,持笔浸饱墨汁,挥写起来,登时写好,送与太白金星看了一遍。太白金星道:“就照此说,你快送去,我们在此等你。”金郎一溜烟如飞而去,来到家门,只见老仆坐在门内,起身问道:“小少爷回来了?请用饭去罢!”金郎道:“我有一封遗书在此,你可代递兄长,我也不进去了。”家人道:“少爷因何不进内去?只遗书一封,是何用意?请示详细!”金郎道:“你也不必细追,因兄长待我有恩,我故不能忘却,今日永别,故有书留言。又蒙老门公素日照应,我也拜别了。”说着,深深一揖,转身去了。老仆欲上前拖住,此时金郎吃了仙丹,已有半仙之体,老仆何能追及。自此金郎一去,永无会面之日,惟有遗书道谢而已,那马氏虐待于他,后来自有报应。众人追赶多时,忽然见牛大少爷回来,见老仆追得气喘吁吁的,立足问其情由。老仆别无他言,即把遗书递与金成。金成接在手中一看,大吃一惊。要看下回,后事自然明白。

第九回   马氏女恶贯满盈 会织女天河洗浴   话说金成接了老仆转递遗书,便走入内厅,拿了一张椅子,坐在窗前,打开一看,上写道:   金成兄长钧鉴:手足之情,恩同再造!素遭恶嫂惨害,若非兄长护爱,则弟之青春年少,早送于泼妇之手。弟本仙童下凡,今届难满之期,已蒙上界太白金星领同超生天庭。牛为作伴而来,亦是天神下界。自此弟同耕牛永别兄长,再无相会之日,惟有遗书拜谢而已。父母香烟,尤赖兄长接续,家产成败,更是自己主权。此请仁安!   弟金郎遗书拜   金成看罢,坐在窗前沉吟不语,不由的一阵心酸,两珠怜弟之泪滚滚而下。正在垂泪之际,马氏走来看见,忙上前问道:“君家独坐,何以垂泪?想有什为难之处,不妨告知妾身,或者互相磋商,以解君闷。”金成闻了马氏唠叨之言,不觉怒发冲冠,即以书纸向马氏面上掷去,登时脑浆进裂,倒地毙命。看书诸君不免又要疑惑,原来那书纸系石吹成,乃仙家之妙用,因马氏恶贯满盈,故金成以书掷去,即化作石块,石块掷在脑上,岂有不打死之理?马氏死于非命,乃凌虐金郎之报。吾劝世人,须以忠厚待人为佳,自然天相吉人,万不可效尤马氏!金成把书掷去,见马氏脑浆流出而死,甚为诧异,又见书纸化成一块石板,就知马氏应死于非命,即棺殓埋葬,一切完竣。自后,金成续弦之妻颇为贤淑,夫唱妇随,生子育女,家道重兴,此乃金成一生忠厚所致。这且按下。   再说金郎送了遗书之后,回到山上,那牛已经化生变作神将形状,身穿绿袍,密长红须,手执拂尘,戴了一顶金盔,站立一株大树之下。又见松树上挂了一张牛皮,毛色均相旧牧之牛,金郎知是变化身形。将至松树之前,太白金星笑道:“你送书信回去,此时府中出了意外之事,你可知道否?”金郎道:“我兄出外,书嘱家人代递,怎的有意外之事呢?”太白金星道:“你的书纸本是石板吹成,你来之时兄已回府,正在看书,马氏问故,你兄以书怒掷,纸化为石,马氏脑裂而死,此即虐待你的报应。如今闲言不叙,松枝上挂的牛皮一件,你可披在身上,方可升腾驾云,同上天台。”金郎道:“仙长令我披牛皮,可以升腾驾云,难道仙长和牛星官也是披皮么?”太白金星道:“金童有所不知,你乃投生凡胎,生成骨肉之体,那有升腾之能力?于是命金牛星化身脱皮,使你借皮升腾。兹已夕阳西斜,不必久延!”说着,来至松树前取下牛皮,念几句真言,手画二道天符,又用拂尘一扫,将皮披在金郎身上。三位星官登时驾了一片祥云,直向南天门去了。   到了南天门,顺扑无尘大道,来至天河之西,按住云头。太白金星道:“今日时已迟了,明日早朝方可见驾,面奏圣上,今晚暂在天河之西,神将行宫住宿一宵。”金牛星道:“这也使得。”三星君下了云头,立在宫外,四面一看,天河无涯,大水满天。天河边有浴衣仙台,有龙穴鹊巢,无尘大道旁有仙姝月桂,及各仙官宫室亭台,四处林立,无半点灰埃,真是逍遥极乐天界。一同进了天将宫中,并不见天将,只有三两位星官迎接三仙。一齐来至殿上,只见深堂大厦,陈列的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弓箭盔甲,金瓜月斧等件。看罢,又随太白金星到后殿,便是一个安静所在,四面如铜墙铁壁一般,两旁有厢房,内有床帐被褥,茶几桌椅,各色用品。三位星君步入内室坐下,有一仙童捧上茶来。金童举杯就吃,吃了一口,只觉奇味异香,非常解渴,立时腹中响动,似乎难过。原来由凡上天之仙,必先在天将行宫内洗净五脏中之凡食,再入天河洗净皮肤,方能成全仙体,又可进身于玉帝之前。当下吃了仙茶之后,太白金星知他洗肠净腑,说道:“可往后面净垢坑内大便去罢。”金童此时腹痛不堪,连忙跑入后面一所空小屋内,净垢池如凡间之浴池一般。金童蹬在池边,将凡食出得干干净净,登时神爽气清,行走如飞。回到前面厢房内,已是月光明耀,正是七月初日,天气尚热。太白金星见其泻肚回来,又说道:“你今洗脏之后,已成正式仙体,还须往天河洗净身体,方可进见玉帝,不然污触帝驾,致生事故。”说罢,太白金星打坐蒲团之上,服气炼形,闭目养神。金牛星在凡化身为牛,金童送书之时,太白金星已有金丹洗净他的肚腹,早已改皮换骨,况他下凡之时,带有天书宝物,无须出垢洗浴。金牛星也睡在榻上去了。   惟有金童忽然想起,昔年在王母瑶池宫中,调戏天孙仙女,如今彼此分离一十三载,又不知天孙仙女今在何处,心中甚是不安。即趁着月色光明,便私自步出行宫外,不见一神一仙,但见各地房舍四布天涯。信步而行,不一时到了天河岸边,遥见几位仙女在天河内洗浴。又见内中有一仙女,好似天孙仙女一般,定睛一看,果然不错。又一转念,男女各别,不能亲近。一面想,一面走,不一刻到洗浴衣台,私下偷取仙女衣服放在一旁,说也奇怪,恰巧是天孙织女之衣。金童偷了衣服,藏身于无尘道旁,以俟仙女寻衣。天孙织女在天河洗完浴,到浴衣台上,不见衣服,心中大吃一惊,猜疑不定。四面寻看了一回,又见众仙女均已洗毕,穿衣而去。这天孙织女一人在此,正在寻觅之间,遥见无尘道旁有一仙官,心欲上前查问于他,又见自己光赤身体,怎好见人?思来想去,进退维谷。金童远见天孙织女一人站在河边,料是寻衣不着,便把该衣夹在肋下,迎将上去。天孙仙女一见男子走来,光赤身体,岂不羞煞,欲避又不及,急得叫喊起来。金童见天孙仙女着急,忙又正色道:“天孙,不必惊慌!我也不是别人,就是昔年在瑶池斗牛宫中,戏弄你的第十二金童。摘取梅花,违了玉旨,触动帝怒,贬下凡尘,今及圆满之期,我又返上天台,却巧在此同你相会,彼此想有夙缘!天孙之衣在我这里,快去穿好。”天孙仙女一听是昔年金童,心中稍安,硬着头皮,走近前去,取衣穿好。两相行礼,天孙仙女挽住金童的手道:“我说是谁?原是昔日之十二金童!那年因我被贬,后来我也懊悔,抱歉之至,我在此先赔罪了!”说着,倒身下拜。金童忙扯着道:“天孙仙女不必如此,我心中决不埋怨你的。”天孙仙女又道:“自你被贬下凡,我无一刻不在心中。后来我也贬往天河东云锦宫中,工织十三年,至今尚未超拔。你我三生有幸,今日不期而遇,足慰生平之望!”说着,两珠仙泪,滚滚下来。不知后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回   叙旧情二次遭天谴 召天将大闹云锦宫   话说天孙仙女与十二金童谈话之间,不觉珠泪流下,彼此感念旧情,金童劝慰道:“天孙不必如此,我已下凡十三年,今届圆满之期,玉帝降旨,差太白金星下凡召我回上天台,今彼此偶忽相会,各悉苦情,就是天孙在云锦宫中工织多年,至今不曾超出苦海,吾见玉帝之时,自有相当解决!”说着,即以手帕替天孙拭泪。天孙仙女又道:“既你到了天庭,想必明日早朝与太白金星及金牛星同见玉帝,倘玉帝有怜尔我之情意,真是夙缔良缘了!”金童笑道:“事在天定,必不令尔我负莫白之冤。暂请天孙仙女回云锦宫,明日得了玉旨,自然补报前情。此时暂别!”说罢,二仙悲喜交加,各回所在去了。   金童回至天将行宫,到了内室,见太白金星同金牛星仍然睡着,也不去惊他,悄悄步至一张榻上,倒身卧下。一时天明,红日东升,三位星君以甘露净面漱口。太白金星道:“此时不早,不免我们快去复旨!”三仙出了天将行宫,驾云直往通明殿而来。不一时,已至朝门以外,下了云头,同入朝门,步至通明殿阶前。玉帝尚未登殿,只见众文武星官,俱立品级台前,候其玉帝升殿。不一时,金钟三响,玉帝驾登宝位,各仙官齐伏金阶,山呼已毕,帝赐平身,各归班坐。惟太白金星、金牛星、金童三仙俯伏不起。太白金星奏道:“臣领旨下凡,宣召金牛星、十二金童回阙,今已带回,一同见驾,请旨定夺!”玉帝闻奏,便道:“卿领旨下凡,不惮辛苦,始末料理周到,功堪尚嘉,加封护花、护情使者之职。”太白金星谢恩。帝又道:“金牛星下凡挽救金童,陪伴受苦,足表忠忱,加封金牛大王。”金牛星谢了洪恩。玉帝又向金童道:“你昔年违旨,戏侮天孙,因贬凡尘受苦十三年,朕今怜悯于你,故命太白金星召回天庭。尔既知过必改,后宜慎重,不可复蹈故辙。朕今俯从尔等凡意,特赐婚配,以遂尔等之心愿。”金童只得谢恩面已。又命太白金星道:“卿可领旨,往天河东云锦宫中,降旨云锦圣母,赦出天孙,同往天河西灵藻宫内行结婚礼,以后仍然工作,不准弃职。亦宜犬唱妇和。”太白金星领旨,又向金牛星道:“金牛大王,你可仍回斗牛宫休息,有事再行宣召。”金牛大王领旨,退出殿外,驾了一朵祥云,直往西斗牛宫去了,按下不提。

  这里太白金星候玉帝退朝,回玉清官去,方同金童出了朝门,又与各星神道别驾而去,仍由无尘大道回天河西天将行宫。还至内室,太白金星吩咐道:“金童在此少候,待我往天河东云锦宫去,宣旨于云锦圣母,赦出天孙织女,那时我即将他带同至此,你们便可夫妻团圆了。”金童闻言,不胜欣喜,拜谢道:“老仙长玉成此事,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太白金星道:“金童说那里话来?神仙主义,向以慈悲为本,况有玉旨所嘱,何必如此谦逊!今日正值七月七日黄道吉日,足可团圆,你可在室密布停当,以便晚间不及。”说罢,太白金星走出宫门以外,乘坐祥云,穿过天河,来至河东云锦宫。下了云头,步入大殿之上,见了云锦圣母,开读玉旨。圣母跪领玉旨,又清太白金星坐下,彼此又叹了金童、天孙一回,又略谈了几句,即告别出宫。来至天河西灵藻宫内,告知了金童。金童好不欣悦,只忙的手足不停。只见布置的水晶仙床、锦绫绣帐、红霞锦被、鹅月鸳鸯枕、龙鳞褥席,及玉石踏板,一切桌椅屏条,摆的齐齐整整。室门挂的仙鹤卷风门帘,门上横匾一张,名曰“佳偶天成”。太白金星见已手续完全,不必置身于此,遂嘱咐了几句,告别而去,按下不提。   不一时,又至夕阳西斜,玉兔东升。云锦圣母传命仙娥:“吩咐天孙仙女停工,修整容貌,备妆衣饰,今晚送至天河西天将行宫内,夫妻团圆。”仙娥领命,来至工织室内,告知看守仙女并天孙织女。天孙闻言,心中大喜,起身梳妆打扮,整理衣饰。一切料理完全,已至黄昏时分,仙娥搀扶天孙上殿,拜别圣母,然后出宫,一同驾了一片红云,直扑天河西灵藻宫而来。按落云头,仙娥扶着进入内室,金童早已立在阶前,恭恭敬敬,迎接天孙仙女。将至阶前,金童上前挽住一手,同入内室,款以茶果,仙品等类。天孙仙女偷眼一看,只见:   床帐被褥,布置得齐齐整整。   书画琴棋,安排的色色新新。   非比那凡尘牧牛时代,更遂了工室思郎情心。   真是悲极喜又至,但愿恩久情更长。   天孙仙女看了,嫣然一笑。即卸了冕冠衣饰,吩咐仙娥退出,安息不提。这里金童、天孙二仙遂成夫妇,锦帐恩情,天长地久,说不尽你恩我爱的言语。自此情投意合,誓同生死。即如在下凭这一枝羊毫,亦难著述清楚,况夫妇之情密,他人岂能皆知?何况天官仙女、金童,安可斜批胡论?此是作书人之交代。   自此金童、天孙成了夫妇,彼此不忍分离,终朝在灵藻宫中盘桓不已。且金童系玉帝驾前差使之童,自贬下凡之后,及今十三年,虽然调升天庭,使其夫妇团圆,乃玉帝怜爱之念。天孙仙女,本是瑶池王母处仙女,此时与金童成了夫妻,理应拜谢玉成之德,不料只恋夫妻之爱情,忘却了应尽之天职。瑶池圣母闻得金童超升天庭,又与天孙成了夫妻,至今未曾进谒,足见凡心之念,终是不肯觉悟,不免感动圣母之怒,即命仙娥伺候出宫,往通明殿面奏玉帝。出了宫门,驾上六云车,一路上飘飘荡荡,已至朝门,下了六云车,仙娥扶着,黄巾力士在后拥护,同到通明殿。因瑶池圣母见驾,皆在玉清宫便殿,故而直至玉清宫中。玉帝见瑶池圣母到来,知有事故,在便殿传问,瑶池圣母山呼已毕,即奏道:“蒙陛下降旨,金童、天孙团圆婚配,乃仁德圣主怜恤之旨。讵伊团圆之后,贪念刁二足,尚不知悔。且金童系驾前第十二金童,天孙系陛下之外孙仙女,瑶池宫中之七仙姑,即如婚配之后,亦宜各执司事,何能以爱情当为应分之事?故臣妾见驾,请旨定夺!”玉帝闻奏大怒,降旨道:“卿所奏甚是,朕也常问彼等之行为,众臣皆言不知,彼二人既贪心不足,实属罪不容诛!卿家暂回瑶池,朕当发瑶池天神捉拿见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李金星二次解围 再遭贬各分东西

  话说玉帝待瑶池圣母回西方宫中去不提,当下复至通明殿,升坐宝位,宣召托塔天王来上殿。托塔天王至殿上,俯伏金阶,山呼万岁。玉帝降旨道;“差你带领天神天兵五百,往天河东灵藻宫内,捉拿金童、天孙仙女来殿见朕,不可有误!”托塔天王领旨,退出通明殿,玉帝返回玉清宫不提。托塔天王出了朝门,驾了云头,直往天帅府而来。进了天帅府,到了点将台上,宣读圣旨,点齐五百天兵天将,传令已毕,闻锣鼓齐鸣,号炮之响,杀气腾腾,刀枪剑戟,弓箭马甲,行由无尘大道,到了天河西灵藻宫门口,一同下云,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一座极乐宫室,登时屯积了千军万马,如临大敌。金童、天孙正在欢娱之际,听得宫外擂鼓炮响,震动天地,摇旗呐喊,好不惊人。始则不知所为何事,继见守宫仙娥飞奔入内报道:“天孙仙女,大事不好了!宫外天兵天将围的水泄不通,声称玉帝有旨,捉拿天孙、金童问罪。”二仙闻此消息,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手忙脚乱,无处逃避,又见天将匆进宫来,捉拿金童,天孙仙女。在这个时候,二仙慌忙挽手奔出室外,由天井飞腾半空。天将见其飞逃,即飞跟上去,下面放炮擂鼓,呐喊助威,弓箭齐发,一时间哄天动地,鬼哭神号。正是:知足者能得常乐,有量者能忍自安。   却说金童、天孙在半空中被天将追赶,不能脱逃,只得空中互相冲突。天将以刀斧砍杀,金童、天孙手无寸物,只仗自己道法,况且寡不敌众,金童,天孙刀砍斧伤固然不少,弓箭锥刺,可惨可怜,逃不得走,战亦不能,二仙只好且逃且走。天将且追且拿,又不敢以刀斧伤他,因玉帝降旨捉拿,并非杀伤,只有追捉而已。下面兵将摇旗呐喊,金童、天孙受上下之逼迫,退至天河中心,力也疲乏,支持不住,二仙跌入天河,满头过顶,浸入波中。天兵天将追至岸边围住,天将追至河中大战水晶宫。正在万难之际,太白金星驾着云头喊道:“天将且慢动手!金童、天孙本无死罪,不须如此迫杀,好生嘱他二位同去,见驾面奏便了。”天将正在河中大战,听见空中喊说之声,抬头一看,见是太白金星,便止住刀兵上岸。太白金星道:“金童、天孙不必伏在河中,只管放胆上来,随同天将-仁朝见驾便了!”二仙听了太白金星之言,只得走上岸来。太白金星又道:“天将等好生带同前去!”说罢,太白金星驾云去了。   众天兵拔队前行,托塔天王带同金童、天孙直往通明殿而去。不多一时,已到朝门之外,各人下了云头,天兵屯在天朝以外候旨。托塔天王带同二仙进入通明殿,玉帝升登宝位,托塔天王及金童、天孙俯伏金阶。山呼已毕,托塔天王奏道:“臣领玉旨,往天河西捉拿金童、天孙,追拿多时,幸太白金星经过,命彼二仙随同上殿,方肯同来。今已解送上殿,请旨定夺!”玉帝闻奏大怒,道:“我看你这两个逆生,不知天理人情,任意抗旨违法,不想谋务正道。朕差天将捉拿,尔等竟敢抗旨图逃,罪不容诛!如不枭首示众,不足镇服天神!”即降旨,命托塔天王推出朝门斩首交旨。托塔天王领旨,带金童、天孙,吩咐天兵将金童,天孙捆绑起来。正在此时,救星已到,大呼:“刀下留人!”托塔天王抬头一看,那还了得!托塔天王即命众天兵候旨定夺。太上老君上了通明殿,玉帝尚未退朝,俯伏金阶,山呼万岁。玉帝问道;“老卿上殿,有何本奏?”太上老君奏道:“老臣适在兜率宫服气炼形,闭目打坐,忽听炮响鼓声惊天动地。老臣屈指一算,方知圣上降旨捉拿金童、天孙问罪,特来奉请圣上降旨,改令彼二仙永无相会之日。乞圣上恩准广玉帝闻奏,道:“老卿有所不知,金童、天孙不知朕已恩厚,但欢乐满足,任意你贪我爱,废厥天职,若不严加取缔,弄得不可收拾。非朕寡情,此乃不得已而为之。”太上老君又奏道:“圣主仁德,老臣莫不钦佩!无如金童、天孙本无阅历之人,况新婚之乐,彼固贪恋不舍,取缔之旨,乃明君之教诲,尚乞降旨免斩!令彼二仙永远分别,再不会面。”玉帝道:“老卿之意见却也使得。可传朕旨,嘱托塔天王免去斩罪,命金童永居天河西天将行宫内,派天兵四名驻守行宫看守,金童不得越出范围,不得偷会天孙。倘敢故犯,准其奏明朕躬,决不宽恕!天孙织女命其永居天河东云锦宫内工织,亦着仙娥看守仍然陪伴,也不准偷会金童!”玉帝宣召已毕,退朝回宫不提,   太上老君领旨出了朝门,将旨宣告托塔天王,即驾云去了。托塔天王遣分了众天兵回天帅府去,只留天兵四名押了金童,往天河西而去,两名看守仙娥押了天孙,往天河东云锦宫。二仙临别,互相拥抱大哭,天孙哭道:“妾同郎君一别十三年,今日才得相会团圆,不料未及一载,忽又永远分别,再无相会希望,更比前次大有异别。如何妾和郎君偏遭此惨苦之祸?令妾怎忍舍得郎君!”金童泣道:“天孙悲苦之言,实在令人心疼,你我之颠沛流离,不论是何星神,均无如此情状!常言云:‘快活无非天宫’,不料你我不能脱出苦海,怎不叫你我二人伤心!今日事已至此,断无挽回方法,只好遵旨暂行分别,日后苦守真心,再行仰求玉帝恩旨,或者再有相会之日,也未可知。还望止泪,不必过悲,惟有耐心以待天时而已!”

  欲知二仙如何分别,后来怎样?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天孙如愿鹊桥重会 七夕相逢留名千载   话说金童、天孙押往天河东西分居,二仙相抱,不舍分别,彼此说了许多恩情苦海之言,实在难分难舍。托塔天王见此光景,喝令分开,各自东西,二仙无法可施,只得分投而行。纵有凄凉苦楚,任你万斛愁肠,亦不能如其心愿。言著至此,就是阅书诸君,莫不代为叹息:托塔天王先送天孙仙女至天河东云锦宫中,见了云锦圣母,宣示玉旨,命其遵旨实行。云锦圣母接旨已毕,复请托塔天王坐下,仙娥送上仙茗,又命把天孙呼上殿来。天孙并看守仙娥来至殿上,倒身下拜,流泪不已。云锦圣母道:“天孙仙女真是红颜薄命,冤孽多多,指望十三年苦别之后,夫妇天长地久,玉帝无非是怜恤之心。不料尔等贪欢不已,废除天职,准怪玉帝怒责永离,夫妇未能如愿,反致抱恨千秋。旨意已早定,容后再行保奏,曲全悔过方法。今日事已如此,天孙你也不必悲泣,仍同看守仙娥,往工室去罢!”天孙哀泣道:“圣母所谕之言,小仙谨宜领受,此时只好遵行便了。日后尚乞圣母设法挽救,小仙自感激不已!”说毕,起身拭泪,同看守仙娥仍往工室中去了。托塔天王亦告别出外,即驾起祥云,由无尘大道,往天河西而来。到了天河西灵藻宫中,进入内室,只见四名天兵驻守宫内防备。金童见托塔天王到来,忙上前迎接,同入内室,对面坐下。天兵捧上仙茗,托塔天王向金童道:“我已到天河东云锦宫中去过,劝勉天孙不必悲伤,务宜耐守天时,自有升拔之日。金童今与天孙二次分拆,真是悲苦之至!即如小将奉旨捉拿,亦是出之于不得已,尚乞包容为幸。今仍独居在此,暂为耐守,亦可假此修行。尚可感动玉帝慈念,解释尔等遗恨。姻缘期限,本由天定,不必心慌意乱,保守仙体为要!”金童闻此一番言语,不觉.垂泪言道:“托塔天王甚是!非怪玉旨不情,惟恨小童自不小心,但恨我们已成,复行永远别离,到不如不成夫妇,也还干净,免得有始无终,诚为缺点!”托塔天王又劝道:“玉帝既已准成为夫妇,并非无故令尔等拆散,尔等若非自弃天职,不触帝怒,何至到此地步?今番玉旨决定,不能更移,只好暂为苦守,司奉天职,日后自有挽回!”说罢,立身起来,退出宫门,金童送出宫外,带了天兵复旨去了。金童返回内室,闷闷不悦,想:“自凡尘上天,又与天孙仙女配合,喜乐达于极点,不料乐极生悲,如今独守杳室,怎不令人悲苦!惟是一日复一日,岁过四时,思想之苦,割断肝肠!我昔年在瑶池戏侮天孙,贬我下凡受苦十三年。超拔天台,指望消除前非,那知又遭无限苦痛!”不免终日叹息,怨恨之声,冲动苍天。金童悲怨,咱且按下。   再说天孙织女,在工织室内终日工织,思想金童,不免两眼珠泪垂于玉面。看守仙娥从旁劝慰道:“天孙勿须过悲,保重仙体。今日与金童拆散,乃是劫数,纵然挂念,也是枉然,还须另设方法为上!”天孙叹道:“事已至此,无可挽救,就是哀告云锦圣母,又恐责怪于我。此次不比从前金童下凡时代,未成夫妇,玉帝故可成全,今既成夫妇,复行永远分拆,乃是我们废职贪欢之罪,怎的还能有挽救哩?”二仙女一叹一劝,万分愁肠,众星神莫不生怜恤之心,均是无法可治。   一日,太白金星驾云行经天河,见灵藻宫并云锦宫二面怨气现于空中,互相交接,即知是金童、天孙彼此思念不已。太白金星也不免发了慈悲之念,遂停止云头,想了一回,若是上殿保本,又恐玉帝不准。心中暗想,“不如往兜率宫与太上老君商量,看老君有什妙策。”想定,拨转云头,向北方而去。不一时,来至兜率宫前,按下云头,进入宫内。太上老君正在打坐之际,见太白金星到来,起身邀坐。太白金星叩询了仙安,在旁坐下。仙童送上仙茗,饮毕,太白金星道:“今日进谒,特为金童、天孙之事,那日老君在玉帝驾前,保奏金童,天孙免斩,永远分离,讵知实行分别以来,彼等思念、抱苦不堪。小星正值驾云南往,见怨气冲空,互相交接,所以特来告知,共同设法挽救。”太上老君道:“我也是知道的,玉帝本来降斩,是我苦苦保本,始免斩罪,改行永离。迄今分拆年余,犹恐帝怒未息,故而置之不问。今既金星到来,你我各抱慈悲主义,自然设下挽救方法。别无能力,只好再行上殿共同保奏,亦须写奏章一纸,明日早朝同见驾保本,自有挽回之力。”太白金星道:“老君所说甚是!”登时本章写好,专待明日早朝上殿。一宿无话,到了次日,二星君齐驾祥云,直往通明殿。到了朝门,下了云头,进入朝房候驾上殴。不一时,金钟三响,玉帝升登宝位,文武星官俯伏金阶,山呼已毕,各归班次。太上老君即将本章由传宣星官送呈龙案,玉帝打开一看,只见上写道:   臣李聃、李长庚等,今特奏为金童.天孙永别补救事。   查金童,天孙那年违旨,偶动凡心,遭贬十三年,受尽凡尘艰苦;天孙仙女亦于云锦宫中工作勤劳。彼此咸受苦痛,莫不悔改前非,于去年七月初,蒙陛下降旨团圆,成为夫妇。彼固悲喜交加,继则你贪我爱,负天恩。复经圣上严加取缔,命若辈永远分离。兹经遇离别之苦,终日怨气冲天。情之所钟,故非人力可以挽回。   臣等发生慈悲之念,故谨会同具疏上奏。仰乞圣上恩准,改做每年七月七日相逢一次,以遂双方思想之愿。并祝圣寿无疆!   玉帝看毕,沉吟了半晌,始言道:“二卿所奏之事,乃抱慈悲主义,朕依慈善办法,二卿可传朕旨,就是每年七月七日始可相会一次,余只不许自由,倘敢故违,决不姑宽!”宣旨已毕,玉帝退朝,回玉清官而去。众星官亦各退出朝门,驾云分散去了。这里太上老君同太白金星驾一片红云,再往天河东云锦宫而去,知照云锦圣母并天孙仙女,将玉帝所降旨意及二星官要求之事,一一细述一遍。然后又往天河西灵藻宫内,面传玉旨于金童,并告只可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余无自由。金童倒身叩谢二位老星君,复起身问道:“玉旨准吾们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不知还在柯处可以栖留?”太上老君道:“当七月七日,自有乌鸦、天鹊、龙凤之类联接天河之中,使尔二仙由东至西,彼此两造相会,即可共诉衷肠,稍可以慰心愿。”金童谢道:“多蒙二老星君仁德兼全,衔恩无以可报,惟望留千古名,德寿无疆!小童默祷天心而已。”二星同道:“施恩望报,非神仙之所为,贪念不休,尤望汝等悔戒!”言毕,告辞去了不提。

  自此金童,天孙每年七夕相逢,万古不更,一载离情,一夕倾肠,世称牛女二星,惟七夕一相逢,便是这桩古典,就此告终矣。

铁树记

邓志谟著

全称《新镌晋代许纯阳得道擒蛟铁树记》

第一回   总叙儒道释源流 群仙庆贺老君寿

第二回   孝悌王传授秘诀 汉兰公三生解化

第三回   孝明王变化小儿 谌母传孝明王道

第四回   许琰谈肃布阴德 许逊应太运而生

第五回   吴猛遇真君得道 真君投吴猛指引

第六回   真君访郭璞寻居 朝廷举真君孝廉

第七回   真君辞父母赴任 真君住所施德政

第八回   许旌阳弃官回归 真君为男女完娶

第九回   玉帝差女童献剑 许旌阳一次斩蛟

第十回   许旌阳二次斩蛟 众生徒云集投师

第十一回 许旌阳三次斩蛟 许真君追杀蛟党

第十二回 许旌阳四次斩蛟 龙王太子辅孽蛟

第十三回 孽龙求观音讲和 真君五次斩孽龙

第十四回 孽龙精入赘长沙 许旌阳六次擒蛟

第十五回 武昌府郭璞脱凡 许真君拔宅升天

第一回 总叙儒释道源流 群仙庆贺老君寿

  词曰:   春到人间景色情,桃红李白柳条青。香车宝马闲来往,引却东风入禁城。酾剩酒,豁吟情,顿教忘却利和名。豪来试说当年事,犹记得许旌阳收伏孽龙精。   粤自混沌初辟,民物始生,中间有三个大圣人,为三教之祖。三教是甚么教?一是儒家,乃孔夫圣人,则述六经,垂灵万世,为历代帝王之师,为万世文章之祖,这是一教。唐睿宗有御制赞云:   猗欤夫子!实有圣德。其道可学,其仪不忒。删诗定乐,百王取则。吾岂匏瓜,东南西北。   一教是西方释迦牟尼佛祖,当时生在舍术国刹利王家,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华,丈六金身,能变能化,无大无不大,无通无不通,普度众生,号作天人师。这便叫做释家,又是一教。有诗为证:   国开兜率在西方,号作中天净梵王。   妙相端居金色界,神通大放玉豪光。   阎浮檀水心无染,优钵昙花体自香。   率土苍生皈仰久,茫茫苦海渡慈航。   一教是太上老君,乃元气之祖。生天主地,生佛生仙,号铁师元炀上帝。他化身周历尘沙,也不可计数。至商汤王四十八年,他又来出世。乘太阳□精化为弹丸,流入玉女口中。玉女吞之,遂觉有孕,怀胎八十一年,直到武丁九年,破胁而生。生下地时,须发就白,人呼为老子。老子生在李树下,因指李为姓,名耳,字伯阳,后骑着青牛出函谷关。把关吏尹喜望见青紫气,知是异人,求得《道德真经》共五千言,传留于世。老子入流沙,修炼成仙。今居太清仙境,称为道德天尊。这又是一教,有诗为证:   玉女度尘哗,和丸咽紫霞。   时凭白头老,去问赤松家。   瑶砌交芝草,星坛绕香花。   青牛函谷外,玄鬓几生华。   话说三教之中,惟老君为道祖,居于太清仙境。彩云统绕,瑞气氤氲。一日是寿诞之辰,群三十三大天宫,并终南山、蓬莱山、阆苑山等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列位神仙,千千万万,万万千千,或跨着彩鸾的,或骑着白鹤的,或驭着赤龙的,或驾着丹凤的,皆飘飘然乘云雾以来,次第朝贺,献上万寿无疆词,稽首作礼。   词曰:   红云紫盖葳蕤,仙宫浑是阳春候。玄鹤来时,青牛过处,彩云依旧。寿诞宏开,喜道德五千言流传,万古不朽。

  况是摆列仙筵,献珍果、人间未有。巨枣如瓜,与着万岁冰桃,千年碧藕。此乾坤永劫无休,举沧海为真仙寿。   《水龙吟》   彼时,老君见群仙赞贺,大展仙颜,即设宴相待。你看那仙家的筵席,齐整不齐整。且听我说来。则见:   碧澄澄冰壶湛玉露,光闪闪开宴出红妆。芳馥馥作脯的是中山玄鹿,甜蜜蜜为脍的是西苑种羊。赤紧紧作鲊的是东海巨鲤,活喇喇下汤的是北岭飞凰。仙果列着红艳艳的蟠桃千万颗,仙花开着娇嫩嫩的异卉两三行。声喔喔的碧鸡啼唱,影翩翩的彩凤翱翔,听的是咿咿哑哑刮耳的钧天乐,闻的是氤氤氲氲扑鼻的御炉香,仙酒酝酿的甜甜熟熟,仙珮鸣响的叮叮铛铛。俊俏俏的金童擎着玉盏,轻巧巧的玉女捧着霞觞。铁拐李醉得行无好步,吕洞宾醉得一发风狂。张天师醉得睁眉露眼,玄帝祖师醉得撒发飞扬。白玉蟾醉得脱衣卸膊,萨真人醉得捏诀那罡。   真个是:   神仙齐赴会,别是好风光。   酒至半酣,忽太白金星越席言曰:“众仙长,知南赡部州江西省之事乎?江西分野,旧属豫章,其地四百年后,当有蚊蜃为妖,无人降伏。千百里之地,必化成中洋之海也。”老君曰:“吾已知之,江西四百年后,有地名曰西山,尤盘虎踞,水绕山环,当出异人姓许名逊,可为群仙领袖,殄灭妖邪。今必须一仙下凡,择世人德行浑全者,传以道法,使他日许逊降生,有传授渊源耳。”斗中一仙乃孝悌王,姓卫名弘康,字伯冲,出曰:“某观下凡有兰期者,素行不疚,兼有仙风道骨,可传以妙道。更令付此道与女真谌母,湛母付此道于许逊,口口相承,心心相契,使他日真仙有所传授,江西不至沉没。诸仙以为何如?”老君曰:“善哉!善哉!”众仙即送孝悌王至焰摩天中,通明殿下,奏闻玉帝。   时玉帝御殿文武班齐,问云:“何臣俯伏仙班?奏何文表?一一披宣。”孝悌王奏云:   臣闻除灾救患,上帝仁心。授道传心、法流正派。窃见南赡部州豫章之郡,星分翼轸,地列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民生繁庶,土地宽饶,诚名都也。四百年后,当有蚊蜃为妖,害虐黎庶,切恐悠悠洪都,化作洋洋中海,臣不忍之。惟西山胜地,草秀毓灵。异人许逊,当应运而生,收复蛟精,统领仙派,第以法教无传,渊源曷自?今兖州有道真兰期,丹阳有女真谌母,德行纯全,粹然法器,臣兹欲临凡世,将此妙道先授兰期,俾兰期再传谌母,谌母后传许逊。一则降伏蛟孽,俾护生灵。一则衍教仙宗,法云流润。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   玉帝见奏,喜动天颜。即命直殿仙官,将神书玉旨,付与孝悌王领讫。孝悌王辞别众仙,蹑起祥云,顷刻之间,到阎浮世界来了。且看下面分解。

第二回 孝悌王传授秘诀 汉兰公三生解化

  却说前汉有一人,姓兰名期,字子约。本贯兖州曲阜县高平乡九原里人氏,历年二百,鹤发童颜,率其家百余口,精修孝行,以善化人,与物无忤。时人不敢呼其名,尽称为兰公。彼时儿童谣云:“兰公兰公,上与天通。赤龙下迎,名列斗中。”人知其必仙也。   一日兰公凭几而坐,忽有一人头上戴一顶逍遥巾,身上披一领道袍,脚下穿一双云履,手中拿一个鱼鼓简板儿,潇潇洒洒,移步而转过台阶。从从容容,举手而推开竹牖。兰公一见,观其仙风道气,必神仙中人也,慌忙下阶迎接。揖让而进礼毕,分宾主坐定,进一盂香茗。此茗非是泛常的,乃武夷洞中之种,蒙山顶上之苗。带雾摘来,雀舌乍含三月雨。连云春处,龙芽先作一团春。即此一盂之献,而兰公敬客意甚厚了。   茶毕,遂问曰:“贫道山野鄙夫,有劳仙翁过访,不识仙翁高姓贵名,幸垂清教。”其人谓曰:“吾乃斗中之仙,孝悌王是也,本姓卫名弘康,自上清下降,遨游人间。久闻先生精修孝行,善及天下。身虽落在尘世,名已录于天府,故此相访,特陈孝悌之道,化汝三生。”兰公闻言,即低头拜曰:“贫老自分凡骨,敢望仙班。况贫老修身之道以孝为主,止可以淑一身,而不能淑万民。可以来一家,而不能率四海。今仙翁曰化我三生,琐琐贫老,有何德根功果,以感动仙灵乎?”孝悌王曰:“汝视人已不为两物,参天地本于一心,功德大矣。”遂以手扶起兰公,曰:“居,吾语汝孝悌之旨。”兰公乃欠身起曰:“愿听仙翁指教。”   孝悌王曰:“始炁为大道于日中,是为孝仙王。元炁为至道于月中,是为孝道明王。玄炁为孝道于斗中,是为孝悌王。夫孝至于天,日月为之明。孝至于地,万物为之生。孝至于民,王道为之成。是故大舜至孝,凤凰鸣于虞廷。姬文至孝,凤凰仪于岐山。姜诗至孝,鲤鱼出之舍傍。王祥至孝,黄雀入于幕内,即此论之,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孝道所至,异类皆应,孝之义大矣哉!先生修养三世,行满功成,当得元炁于月中,而为孝道明王。四百年后,晋代有一真仙许逊出世,传吾孝道之宗,是为众仙之长,得始炁于日中,而为孝仙王也。”遂成绝句一律,   孝乃人之百行原,功成名秩可登仙。   笑看今世庸夫辈,妄把阴阳颠倒颠。   自是孝悌王悉将仙家妙诀及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上清灵草、飞步斩邪之法,一一传授与兰公。又嘱兰公曰:“此道不可误传,惟丹阳黄堂者,有一女真谌母,德性纯全,汝可将此道传之,可令谌母复将此道传授与晋代学仙童子许逊,使许逊得传吴猛诸徒,则渊源有自、超凡而入圣者,不患其无门路也。”孝悌王言罢辞去,兰公远送孝悌王,乃口占一词赠云。   词曰:   孝悌兮人之大闲,心田兮谁无孔颜。得道兮剖破篱藩,飞升兮生彼羽翰。造化为炉兮炼金丹,天地为室兮坐蒲团。心有猿兮紧拴,意有马兮牢关。此妙诀兮,活泼如瞿塘澜。此盟誓兮,重大如须弥山。叮咛子兮非等闲,深秘藏兮方寸间。   却说孝悌王赠词毕,足下起一朵祥云,直冲霄汉而去,兰公拜而送之。及回家中,将金符、铁券、秘诀逐一参悟,遂择地修炼仙丹。其法云:   黑铅天之精,白金地之髓。黑隐水中阳,白有火之无炁。黑白往来蟠,阴阳归正位。二物俱含性,丹经号同类。黑以白为天,白以黑为地。阴阳混沌时,朵朵金莲翠。宝月满丹田,霞光照灵慧。休闭通天窍,莫泄混元气。精奇口诀功,火候文武意。凡中养圣孙,万般只此贵,一日生一男,男男各有配。   兰公炼丹已毕,遂得仙宗,举家服之,老者发白返黑,少者辟谷无饥。远近闻之,皆知其必飞升上清也。时有火龙者,系洋子江心孽畜,神通广大,知其法教流传,后来子孙必遭其歼灭,乃统其党类,令着鼋帅虾兵蟹将等,身披甲胄,手执钢叉,一齐奔出潮头,将兰公宅上围得重重叠叠,周周匝匝,声声叫道要夺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兰公听得,竟不知灾从何处来,祸从何处起,同家人开门看着。只见一片猛火,焰腾腾烧将过来,好惊人哩!那火呵:   红喇喇炎威着林木,黑漫漫烟气蔽乾坤。却似红孩儿身中四十八万毛孔一齐迸出,又似华光将手里三十六块金砖一并烧辉。此火比炎漫照着的更加十倍,此火比萧丘烧毁的更烈几分。咸阳遭之烽焰三月不绝,昆山遇之玉石一旦俱焚。也不问年少周郎赤壁鏖兵,也不问智谋诸葛博望烧屯。也不问江逌鸡尾长连短绊,也不问田单牛尾直撞横奔。虽有佛图澄佛法无边噀酒莫能扑灭,虽有张虚靖道法至显倾茶难以消瀹。此不比葛仙翁吐出的虚焰,此不比关云长虚设烟炖。任你焦头烂额,莫救此火烧空燎原。   却说那火也不是天火,也不是地火,也不是人火,也不是鬼火,也不是雷公霹雳火,却是那洋子江中一个火龙吐出来的。那兰公家人看见了这个势子,大的摇两下头,小的伸两下舌,男男妇妇,痴痴呆呆,半晌不会做声。兰公知是火龙为害,问曰:“你这孽畜,无故火攻我家,却待怎的?”火龙道:“我只问你取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灵章等事。你若献上与我,万事皆休。不然,我做一个火烧新野哩。”兰公曰:“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乃斗中孝悌王新授我的,我怎肯胡乱与你?”   只见火光中闪出一员鼋帅,你看他:   四爪棱棱锋快,背负一面团牌。扬威耀武撞将来,真个是形容古怪。   那鼋帅道:“你若不早早送出仙书,我叫你个片瓦无留。”兰公睁仙眼一看,原来是个鼋鼍,却不在意下。又有虾兵跳将出来,则见他:   头似龙头模样,棕须一把交加。手持两个大钢叉,真个是得人惊怕。   又有蟹将舞将出来,你看这蟹将,又装束的别样些儿。则见他:   浑身披着甲胄,钢叉利似青锋。背驼一鼓响冬冬,横行十分英勇。   却说那虾兵蟹将,两人大叫曰:“若不早献仙书,你家有十个,我杀你十个。有百个,杀你百个。却教你死无噍类。”兰公又举仙眼一看,原来一个是虾子精,一个是螃蟹精,转不着意了。遂剪下一个中指用来,约有三寸长,呵了一口仙气,念动真言,化作个三尺宝剑,有歌为证:   非钢非铁体质坚,化成宝剑光凛然。不须锻炼洪炉烟,棱棱杀气欺龙泉。光芒颜色如霜雪,见者咨嗟叹奇绝。琉璃宝匣吐莲花,错镂金环生明月。此剑神仙流真精,干将莫邪虽比伦。闪闪烁烁青蛇子,重重片片绿龟鳞。腾出寒光逼星斗,响声一似苍龙吼。今朝挥向烈炎中,不识蛟螭敢当否。   兰公将所化主剑望空掷起,那剑活嗽喇就似个翻身鹞子,光闪闪就似个赶月流星,响铮铮就似个铁马敲风,急腾腾就似个锦鳞跃浪。一飞飞入火焰之中,左一冲,右一击。左一挑,右一剔。左一砍,右一劈。那些孽怪如何挡抵得住?只见鼋帅遇着,缩头缩脑,负一面团牌,走忙忙的。他却在哪里?直走在峡江口深深的岩里躲避,至今尚不敢出头哩。那虾兵遇着,拖着两个钢叉,连跳连跳,连走连走。你看他走在哪里?直走在洛阳桥下,石缝子里面藏身,至今腰也不敢伸哩。那蟹将遇着,虽有全身坚甲,不能济事。也拖着两个钢叉,横走直走。他须有八只脚儿更走不动,却被扑砻松宝剑一劈,分为两半。你看他腹中不红不白,不黄不黑,似脓却不是脓,似血却不是血,遍地上滚将出来。真个是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   那火龙自知兰公法大难以挡抵,叹曰:“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代儿孙作马牛。我后来子孙,福来由他去享,祸来由他去当的,我管他则甚?”遂奔入洋子江中,万丈深潭底藏身去了。自是兰公举家数十口,拔宅升天,玉帝封兰公为孝明王,不在话下。

  再看谌母显化之术何如,且看下面分解。

第三回 孝明王变化小儿 谌母传孝明王道

  却说金陵丹阳郡,地名黄堂,有一女真字曰婴,潜通至道,忘其甲子,不知其几百年岁。乡人累世见之,齿发不衰,容貌常少,皆以谌母呼之,谓其可作母仪也。时孝明王兰公既传孝悌王妙道,钦奉仙旨,欲将此道复传与谌母,乃变为一小小娃子,年可三四岁,在吴郡市上号哭不止。你看这个娃子:

  头剃得光光乍,江儿水泪汪汪。红衫儿遮不住刮地风,驻云飞望不见香柳娘。却好似离母的雏嫩嫩黄莺儿,又好似失乳的孤单单山坡羊。哭皇天一声声断人肠,浑不是要孩子儿模样。   谌母过于其处,见而哀之,问曰:“孤儿,因何在此悲啼?”孩儿曰:“当此三国离乱之世,吴主新即帝位,曹操兵下江南,父母携我避兵,乱军追急,舍我逃散,今不知所在,伏望老母收留,长大时当衔环结草而报。”谌母怜其孤苦,遂收此儿归家抚育。   渐已长成,母令其读书,真个是读书破万卷,一目下十行。母令其写字,真个是毫端挥雾雨,纸上走龙蛇。母令其赋诗,真个是唾吐成珠玉,词成泣鬼神。母令其作文,真个是篇篇成锦绣,字字吐珠玑。这还不打紧,在上的天文,哪些儿不深晓?在下的地理,哪些儿不精通?在三代两汉的人物,哪些儿不周知?这便是聪明之子,俊秀之儿。谌母不胜之喜。   年及弱冠,谌母谓曰:“我修奉正道,其来已久,不知岁月之几更矣。一切人情世事置之度外,但怜汝孤苦,抚养于汝。今汝既长大,又无父母,将何以为姓氏?”儿曰:“深感老母抚育之恩,岂不敢遵母命,但昔日曾蒙斗中真人授职□□章,约为孝道明王,请以此为名号,不知老母尊意如何?”母曰:“既是天真付授,吾何敢违?”   且说谌母东邻有一耆老,生有一女,年可十八。你看她标致不标致?则见:   面搽着白净净钟乳粉,发梳着黑悠悠何首乌。金银花娇的插鬓稀疏,甜蜜蜜露一双丁香奶乳,嫩尖尖良姜手指。光溜溜滑石皮肤,欲嫁槟榔作丈夫。试问取寿高高贝母。   耆老见明王天资明敏,容貌端然,欲以女妻之,使人与谌母议亲,谌母对明王谓之曰:“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汝今年已长大,合婚娶。东邻耆老一女,以为配偶。”明王跪进母前,告曰:“儿非浮世之人,领斗中孝悌王仙旨,教我传道与母,今此化身为儿,度脱我母,何必更议婚姻?但可高建仙坛,传付此道,使我母飞升上清也。”谌母闻得此言,且惊且喜,遂于黄堂建立坛靖,大阐孝悌王之教,明王遂告谌母以修真之诀。   诀曰:   真仙试把道法传,阐扬正教汞与铅。铅飞雪浪汞流液,朵朵金花起紫烟。紫烟飞上凌霄殿,连连结结冰花片。日月抛光朗大千,巽风常使金花现。抽出天魂夺日霞,水晶宫里是吾家。吾家不是非凡境,夜餐露液昼日华。汞死为铅铅化土,白云鼎气丹之祖。怀尽天魂地魄中,玄元称此为丹母。仙机细细口传君,巧夺乾坤日月真。道法千门及万户。千门万户独斯尊。早朝上帝抛金玺,晚捧玉皇丹诏旨。朝游碧落暮苍梧,晚走扶桑西阆圃。汞是元神铅是形,形神相得合为真。真神相遇真形后,善果周完睹太清。   于是孝明王仍以孝悌王所授金丹、宝鉴、铜符、铁券、灵章,及正一斩邪三五飞步之术,悉传与谌母,时有九凤齐鸣,万灵卒止。谌母得传此道,如拨云之见皓月,瑞雪之点洪炉,乃谓孝明王曰:“论昔日恩情,我为母,君为子。论今日传授,君为师,我为徒。”遂欲低头下拜,孝明王曰:“只论子母,莫论师徒。”乃不受谌母之拜。惟嘱之曰:“此道老母宜深藏秘隐,不可轻泄。我领孝悌王之言,后世晋代有二人来学仙者,一人姓许名逊,一人姓吴名猛。二人皆名登仙籍,惟许逊得传此道。按玉皇玄谱仙籍品秩,吴猛位居元郡御史,许逊位居都仙大使,兼高明太史,总领仙部,是为众仙之长。老母可将此道传与许逊,又着许逊传与吴猛,庶品秩不紊矣。”明三言罢,拜辞老母,飞腾太空而去。谌母感明王之教,保持此道,兢兢业业,以待后世真仙,亲相授受。有诗为证。   诗曰:   出入无车只驾云,尘凡自是不同群。   明王恐绝仙家术,告诫叮咛度后人。

第四回 许琰谈肃布阴德 许逊应泰运降生

  却说汉灵帝时,卞常侍用事,忠良受其党锢,谗谄遇其擢用,毒流四海,政坏朝端。天下百姓,哪一个不咀咀嚼嚼,哪一个不嗟嗟怨怨。这一嗟怨不打紧,却惊动了上界玉帝。玉帝见灵帝这等无道,遂降下两场大灾异,警着灵帝,使久雨之后,又是久旱。   且说那久雨如何?终朝不停的雨脚,彻夜不散的云头,一连就下了五个整整的月。有诗为证:   上天淫雨久涟涟,四海居民总可怜。   商市长高柴米价,民家用尽箧笥钱。   青山黯黯云迷树,白地茫茫水接天。   到处凄凉厨灶冷,晚来犹未爨朝烟。   淫雨已过,俗语道:“久雨必有久晴。”岂知普天之下,又大旱一年整整的。莫说是禾苗槁死,就是草木也干枯了。又有诗为证:   诗曰:   旱魃为殃似火加,炎蒸郁郁实堪嗟。   郊原到处枯禾黍,田野何曾熟稻麻。   稚子悲号皆绝粒,黎民逃散已无家。   纷纷四海皆如此,纵是行军亦唱沙。   不想灵帝无道,水旱相仍,可怜那一时的百姓,吃早膳,先愁晚膳。缝夏衣,便作冬衣。这里去闻得有父母的,恓恓惶惶号寒。那里去闻得有妻子的,悲悲切切啼饥。正是朝有奸臣野有贼,地无荒草树无皮。壮者皆散于四方,老者尽死于沟渠。   时许都有一人姓许名琰,字汝玉,乃颖阳许由之后,为人豁达大度,仁民爱物,深明医道,医院医官。你看这个医官,名播着天门冬,性涵却薏苡仁。怀厚朴之才,无邪无曲;典苁蓉之职,医国医人。当时有好事者,赠以对联,联曰:   种董氏杏林,出心上化工敷春色;   濬苏仙橘井,流性中恩泽沛泉源。   时许琰感饥荒之岁,死者莫计其数,乃罄其家赀,置丸药数百斛,名曰救饥丹,散与四方食之。每食一丸,可饱四十余日。于是饥饿之人,俱得不死。你看这等的阴功,岂无报应?于是琰妻张氏,身怀有孕。妊娠满足,生下一子,名曰许肃,字世为。自幼聪敏,遂不好弄。及长有高节,朝廷屡聘不仕。   及汉献帝初平年间,许都又遭大荒。这一荒不打紧,斗米十千钱,那米就贵如玉粒。三日一餐饭,那饭就胜似胡麻。人人莱色,个个鹄形,民真个好苦!况黄巾贼起,又遇大乱。这一乱不打紧,干戈并起,到处烽烟。那室家分离的,不是夫哭妻,就是妻哭夫。那娘儿失散的,不是子寻母,就是母寻子。那昆弟逃走的,不是兄呼弟,即是弟呼兄。扰扰攘攘,悲悲哭哭,有甚好处?真个是宁作太平犬,莫作离乱民。   彼时,许肃家尚丰盈,将自己仓中谷粟一概周给各乡,遂挚家避乱于江南,择居豫章之南昌。行不数日,因暑酷热憩于槐阴树下,偶拾得一襁褓,肃展开观之,见有黄金百余两,谓家人曰:“此物不知何人所遗。汝等先行,吾坐于此处,以待失金人到此,将此金付还与他。”及至日暮,无有追寻者。肃候至次日侵早,才有一客人号泣而至。肃问之曰:“客官因何悲泣?”客曰:“吾乃山西平阳人,困抛父母妻子,出往汴梁,游商三年,止趁黄金一百三十两。昨日避暑于此,歇息片时,不意将金遗落。及至宿店,始觉行囊一空。今日敬寻至此,谅此冲要大路,往过来续,安得此金尚在!若此金不见,吾亦无面目回见父母妻子,不如触此槐树而死,免得受此呕气。”言罢,即望树而触。肃急止之曰:“不可。汝抛父母妻子,出外经商。倘汝轻生,教汝父母妻子所靠谁人?我昨日过此,此金是我拾得。等了一晚方等待汝来,吾将还汝。”遂出金还之。其人曰:“难得此等好意,吾愿将金一半以谢厚恩。”肃曰:“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固辞勿受。其人叩头感谢而去。后人有诗叹曰:   父施药饵救饥荒,子弃黄金德性良。   可羡一家皆积善,致生仙□永流芳。   却说太白金星见许氏世代积善,唤鉴察神谓曰:“汝在人间鉴察善恶,凡人有善,不可不赏。凡人有恶,不可不罚。今南昌许肃父子,父以济饥丹药数百斛救人甚多,子以仓粟赈贫、拾金还客,何不表奏天廷?”鉴察神从金星之言,商议具表,上奏玉帝。回至三天门下奏曰:   巨闻作善者天降之百祥,作不善者天降之百殃。是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今南昌许肃父许琰普施药丹,救济饥荒,活命几百万人。肃有父风,布施贫民衣食,拾金不取,种种可羡。今肃尚无子,伏乞差下天仙,降临尘世,以为许肃后嗣,补报阴德,以劝行善。臣金星同鉴察神不胜瞻仰之至。   玉帝闻奏,展开表章看毕,乃曰:“朕观卿表,乃知许肃父子世代阴功,若不厚报,无以劝善,即仰殿前掌判仙官,将玄谱仙籍品秩遂一查检,看晋代当有何物害民,当出何人传道,以除民害,即差下界以报行善。”掌判仙官即将玄谱检看已毕,奏曰:“晋代江南□出一孽龙精,扰害良民,生养蛟党繁盛。今轮系玉洞天仙降世传授女真谌母飞步斩邪之法,斩灭孽龙蛟党,以除民害。”玉帝闻奏,乃差玉洞天仙,身变金凤,口衔宝珠,下降尘世,直至许肃家庭,衔珠吐与肃妻吞之,使肃妻有孕,然后投胎出世,取名许逊,传谌母正一飞步之法,诛灭孽龙,功成完满,拔宅升天,以昭善报。太白金星及鉴察神谢恩而退。   天使即传玉旨,宣取玉洞天仙直至大廷,谨依玉旨分付,拜谢玉帝而行。遂变金凤衔珠降世,直至许肃之家。有诗为证。   诗曰:   御殿新传玉帝书,祥云谒谒凤衔珠。   试看凡子生仙种,积善之家庆有余。   却说吴赤乌二年三月,肃妻何氏是夜忽得一梦,梦见有一金凤衔珠飞降于庭前。其珠也不是老蚌腹中生的,其珠也不是骊龙颔下悬的,其珠也不是隋蛇口里衔的,其珠也不是魏惠王照乘的,其珠也不是吕奉先嵌冠的,却原来圆圆净净,光光明明,是玉皇殿前一颗照座的宝珠,敕那金凤衔来,一坠坠于何氏掌中。何氏喜而玩之,遂将其珠含于口中,不觉那唾津儿满口,把那颗滑溜溜宝珠,一毂辘吞下肚子去了。既及睡醒之时,原来是一梦。听樵楼之鼓,已打三更。彼时何氏只说是梦中吞了那珠,那晓得玉洞天仙投胎出世。直至对月红信愆期,却晓得有孕,遂对夫君许肃说其缘由。   许肃听知此事,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怎么年过三十无嗣,今妻子有孕,这不是可喜?何氏自来没有生育,恐临产之时,十分的艰难,这又不是可惧?遂对其妻谓曰:“我前日在城中嬉游,见那广润门有一个占卦先生,头戴着一顶道巾,身披着二十四气的摆褶,脚穿着南京轿夫营里三厢履鞋,一面招牌写着‘易卦通神’四个大字。那问卜的如柳串鱼。我问那邻居,这个先生是哪里。那邻居道:也不知他的姓名,只闻得他道是鬼谷子的徒弟,混名鬼推。我不免去问他个吉凶,或是男是女,看他如何?”何氏道:“言之有理。”那许肃员外即整顿衣帽,竟望广润门来。   只见那先生忙忙的,占了又断,断了又占,拨不开的人头,移不动脚步。许员外站得个腿儿酸麻,还轮他不上,只得叫上一声:“鬼推先生!”那先生听知叫了他的混名,只说是个旧相识,连忙的说道:“请进,请进。”许员外把两只手,排开了众人,方才挨得进去。相见礼毕,许员外说道:“小人敬来问个六甲,或生男,或生女,或吉,或凶,请先生指教。”那先生是个惯熟的,转身就添上一炷香,唱上一个喏,口儿里就念动:   虔叩六丁神,文王卦有灵。吉凶含万象,切莫顺人情。灾卦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人有诚心,卦有灵感。谨焚真香,虔请八卦祖师,伏羲、大禹、文王、周公、孔子,五大圣人,孔门卫道七十二贤、鬼谷先生、孙膑先生、管辂先生、严君平先生、穆修李挺先生、卦中六丁六甲神将,千里眼、顺风耳,报卦童子,掷卦童郎,虚空过往一切神祗,本省城隍社令,咸望降临,鉴今卜筮。今据大明国江西南昌府南昌县求卦信人许肃,敬占六甲生产,八八六十四卦内占一卦,三百八十四爻内占六爻。爻莫乱动,卦莫乱移。吉则判吉,凶则判凶,明彰报应。   那先生念罢了,把铜钱掷了六掷,掷得个地天泰卦。先生道:“好一个卦头!且是天喜当头,贵人禄马持世,福德临身。”遂与许员外唱一个喏道:“恭喜!贺喜!好一个男喜。”遂批上几句云:“福德临身旺,青龙把世持。秋风生桂子,坐草却无虞。”许员外得了此个卦,心下才安稳些儿。遂将几十文钱谢了先生,回去与何氏说了一番。何氏心亦少稳。   不觉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却是八月十五了。只见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这一夜却不是等闲之夜,乃是中秋良夜。那个月也不是等闲之月,却是中秋明月。僧如满有诗为证:   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   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盘。   又有苏东坡《水调歌头》词一首为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元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却说许员外与何氏贪看了一会,不党的二更将尽,三鼓初传。忽听得天上奏一部仙乐,祥云缭绕,送下一个天仙来了。猛地里何氏腹中疼痛起来,遂推开那格子眼,斜倚着锦屏风,取下了八珠环,脱下了锦裙襕。只见那玉沟里似雪消春水来,血淋淋似落红花满地,那许员外在肚子上似揉碎梅花般揉一揉,那何氏把只脚踢一踢,就产下个孩儿下来。则闻的芬馥馥异香满室,又见那赤烂烂红光照人,真个是五色云中呈鸑鷟,九重天上送麒麟。次早邻居上上下下,齐齐整整都来贺喜。有诗为证:

  夜夜生兰梦,年年种玉心。   充闾看气色,入户试啼声。   明月还珠浦,高枝发桂林。   北堂书报日,不啻万黄金。   却说真君于中秋夜降生,初生之日,瑞云罩屋,百鸟喧门,瑞气氤氲,异香经月不散。远近之人莫不异之。真君之生形容端正,神清骨秀,颖悟过人。年有三岁,即知父母之劬劳而有怀,识兄弟之伦叙而让坐。父母乃取名逊,表字敬之。年十岁,从师读书,一目十行俱下。你看他写的字,铁画银钩,就是那王羲之、欧阳公也着叫他作师父。作的文锦辞绣句,就是那韩文公、苏东坡也着称他作哥哥。吟的诗玉律金声,就是李太白、杜子美只做得他的徒弟。   一日先生出一对与真君对:“夹涧古松,长就龙鳞因耐雪。”真君对云:“出林新竹,展开凤尾便腾空。”先生大惊,异之,乃对其父许肃曰:“贤郎学问大过于人,吾不能为之师矣。”固辞而去。真君因师辞去,弃书不读。遂慕修养学仙之法,尝作诗数韵,大书于壁以自警云。   诗曰: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年少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几人,不如且把金樽倒。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做不了。官大财多心转劳,落得自家白头早。请君细数眼前人,一年一度埋青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世间人我莫争强,祸福无门人自讨。还丹何不学神仙,逍遥快乐蓬莱岛。

第五回 吴猛遇真仙得道 真君投吴猛指引

  且说真君虽慕仙道,未有点化,却从哪个所在做工夫?时有吴猛字世云,西宁州人。性至孝,夏月亲睡无帐,恐蚊噬啮其亲,每先卧于床,恣其蚊所噬,不以手驱之,使蚊噬饱,亲得安寝。于是举孝廉,仕吴,为洛阳令。因三国离乱,谢职而归,得传异人丁义神方,乃日以修炼为事,又闻南海太守鲍靓有道德,吴君乃虔心往师之,得其秘法。   一日,游庐山,过三石梁,见水中有五色祥云,掩映金楼宝殿,一轮红日,光含玉树琼枝。观之不舍,徐徐步入其中。山明水秀,乔木深林,女织男耕,鸡鸣犬吠,别是一洞天之地也。须臾间,一老人羽衣鹤氅,素扇纶巾,飘飘然自松下而出,傍有一童子,手执金盘,中承玉露。老人曰:“闻先生来游敝地,无可为茶,特以金盘承露为献。”吴君曰:“区区一介庸夫,误入仙境,幸莫大也。又蒙玉露相赐,感恩不浅。”即拜受之,饮之入口,清凉如水,忽觉心体疏快,毛骨轻绕。老人曰:“此玉露者,正所谓琼浆是也。子服之后,可以长生。”吴君拜谢,不胜之喜。   老人正欲抽身而去,吴君恳问之:“此是何地去处?”老人曰:“此乃三十三天之界,上是吴天至尊玉皇上帝之金阙,下乃云台雾阁诸天真仙之洞府。汝今得传丁义之方,名列仙籍,但修行功欠,仙骨未充,尚无超升之日。吾有白云符一道,今将授汝。你回去,可持修勿倦。”吴君唯唯受命。二人分别,吴君身体,依然尚倚在桥梁之上。   回至豫章,江中风涛大作,舟船飘去,竟莫能渡。乃取所执白羽扇画水成陆路一条,徐徐而渡。渡毕,路复为水。观者惊骇。于是道术大行于吴晋之间,弟子相从者甚众。有诗为证:   步入桥梁上九天,真仙亲授白云篇。   中问易简无多术,只是教人炼汞铅。   且说真君未投明师,心常切切。忽一日有一人姓胡名云,字子元,自幼与真君同窗,情好甚密。别真君日久,欲叙间阔之情,特来相访。真君倒展趋迎,握手话旧。真君献茶已毕,却命童仆剪西园之韭,开东阁之樽,相与对床谈吐,且将共联诗句。诗云:   自昔河梁别(真君),于今隔几年(子元)。   参商分卯酉(真君),鱼雁阻天渊(子元)。   月夕添新恨(真君),风晨忆旧缘(子元)。   相逢一樽酒(真君),灯下话留连(子元)。   二人联诗已毕,子元曰:“君今学问充粹,明年大比,取青紫如拾芥耳。”真君曰:“功名身外物,富贵等浮云。吾实无心于此。”子元曰:“君何为出此言?”乃观壁间数咏,见其有驰慕神仙之意,乃曰:“老兄欲做云外客乎?”真君曰:“惶愧惶愧!自昔奉教,别来殊不谙世。自知富贵百年,却难保守。轮回六道。易得循环。今潜欲向善,但未得明师指示,殊不满意耳。”子元曰:“老兄之言,正合我意。愚性亦颇嗜方外之术,恨不遇明师。往者因访道友云阳詹先生言及西宁有一人姓吴名猛,字世云,修炼得法,道术盛行。区区闻名久矣。每欲拜投,奈母老不敢离。老兄若不惜劳苦,可往师之。”真君一闻此言,大喜曰:“多谢子元指教。”二人分别而去。真君即拜辞父母,收拾行李,竟投西宁,后人有诗赞曰:   无形无影仙路难,未经师授莫跻攀。   胡君幸赐吹嘘力,打破玄元第一关。   话说真君往西宁投师。途路之间,万千苦楚。晴则披着星,戴着月,闻笼鸡报晓即登程。阴则沐了雨,栉了风,见野鸟投林方借宿。关河迢递,行长亭又见短亭。山路崎岖,过小涧且逢大涧。村中有酒,无心问牧童以沽。路上有花,何意寻红裙而采。真个是一心专向灵山佛,意马心猿紧紧拴!且喜晓行夜宿,得到吴君之门。真君乃持着一个拜帖儿,对道童曰:“敢烦仙童通报吴君,南昌有方士一人,敬来投拜。”那童子不慌不忙,递着一个拜帖儿,直进通报。那吴君将拜帖展看,只见上写着豫章门生许逊顿首拜,吴君看了,惊曰:“此人乃有道之士。”即出门迎接,揖让而迸,礼毕,真君曰:“小人久闻仙丈道术盛行,久欲拜投,恨无门路。昨得詹先生指引,欲侍左右,授业门下,不知仙丈肯容纳否?”吴君见真君仪容秀伟,骨骼清奇,乃对真君曰:“久慕先生尊名。每思一面,今幸识荆。奈小老粗通道术,焉能为人之师?但先生此来,当尽剖露,岂敢自私?亦不敢以先生在弟子列也。”自是吴君视真君,悉以宾朋相待,后称真君为许先生。然真君亦尊吴君则不敢自居。   一日,二人坐清虚堂共谈神仙之事,真君问曰:“人之有生必有死,乃古今定理。吾见有壮而不老,生而不死者,不知何道可以致此?”吴君曰:“人之有生,自父母交姤,二气相合,阴承阳生,气随胎化,三百日形圆,灵光入体,与母分离。五千日气足,是为十五童男。此时阴中阳半,可以比东日之光。过此以往,不知修养,则走失元阳,耗散真气。气弱则有病老死苦之患。”真君曰:“病老死苦,将何以却之?望仙丈指教。”吴君曰:“人生所免病老死苦,在人中修仙,仙中升天耳。”真君曰:“人死为鬼,道成为仙。仙中升天者,何也?”吴君曰:“纯阴而无阳者,鬼也。纯阳而无阴者,仙也。阴阳相离者,人也。惟人可以为仙,可以为鬼。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持修在人而已。”   真君曰:“何谓法有三成,仙有五等?”吴君曰:“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谓鬼仙者,少年不修,恣情纵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阴灵不散,成精作怪,故曰鬼仙。鬼仙不离于鬼也。所谓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其功:绝五味者,岂知有六气,忘七情者,岂知有十戒。行嗽咽者,哂吐纳之为错;著采补者,笑清净以为愚。采阴取妇人之气者,与缩金龟者不同。益阳食女子之乳者,与炼金丹不同。此等之流,止是于大道中得一法一术,成功但能安乐延寿而已,故曰人仙。人仙不离人也。所谓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法,识坎离之交配,悟龙虎之飞腾,烧成丹药,炼成住世,而得长生不死,以作陆地神仙,故曰地仙。地仙不离于地也。所谓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得中成之法,抽铅添汞,金精炼顶,玉液还丹。五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忘形,胎生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世,以归三岛,故曰神仙。神仙不离于神也。所谓天仙者,以神仙厌居三岛,得大成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满足,授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天仙不离于天也。然修仙之要,炼丹为急。吾有洞仙歌二十二首,君宜谨谨记之。”   丹之始,无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炼身冲举。   丹之祖,生育三才运今古,隐在鄱湖山泽间,志士采来作丹母。   丹之父,晓来飞上扶桑树,万道霞光照太虚,调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莹洁夜三五,乌兔搏搦不终朝,炼成大药世无比。   丹之胎,乌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质,四五三成明自来。   丹之兆,三日结胎方入妙,万丈红光贯斗牛,五音六律随时奏。   丹之质,红紫光明入莫测,元自虚无黍采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灵,十月脱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换形骨身长生。   丹之圣,九年炼就五霞鼎,药力加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兮下弦八,中虚一寸号明堂,产出灵苗成金液。   丹之釜,垣廓坛炉须坚固,内外护持水火金,日丁金胎产盘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岛,上安垣廓护金炉,立炼龙膏并虎脑。   丹之火,一日时辰十二个,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进退莫太过。   丹之水,器凭胜负斯为美,不潮不滥致中和,滋产灵苗吐金蕊。   丹之威,红光耿耿冲紫薇,七星灿灿三台烂,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窍,天地人兮各有奥,紫薇岳渎及明君,三界精灵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红赤白黄居中,摄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铅与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凭水火静中动。   丹之融,阴阳配合在雌雄,龙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龙膏虎髓灵无比,二家交姤伏黄精,屯蒙进退全终始。   丹之瑞,小无其内大无外,放弥六合退藏密,三界收来黍珠内。   丹之完,玉皇俸禄要天绿,等闲岂许凡人泄,万劫之中始一传。   真君曰:“多谢仙丈指示迷途!敢问仙丈,五仙之中,已造到何仙地位?”吴君曰:“小老山野愚蒙,功行殊欠,不过得小成之功,而为地仙耳。若于神仙天仙,虽知门路,无力可攀。”遂将烧炼秘诀,并白云符书悉传与真君。真君顿首拜谢,相辞而归。不知后去如何,且看下面分解。

第六回 真君访郭璞寻居 朝廷举真君孝廉

  却说真君传得吴君之道,回至本宅,厌居闹市,欲寻名山胜地,以为栖身之所。闻知汝南有一人,姓郭名璞,字景纯,明阴阳风水之道,遨游江湖。真君敬访之,欲问择居之事。   璞一日早起,见鸦从东南而鸣,遂占一课,断曰:“今当有一仙客,姓许名逊者到我家中来,请我卜择居地。此人他日有神仙之分。”至日中,家童果报曰:“客至矣。”璞闻之,慌忙出迎,揖让而进,分宾主坐。璞问曰:“先生莫非许敬之乎?”真君曰:“公何以知之?”璞曰:“某今早卜一卦,应先生今日至,欲采居址之事。未知果然否?”真君曰:“诚然。念许逊南昌人,敝居闹市,厌车马之喧哗,苦红尘之扰攘。久闻先生通天文、地理、历数之书,敢烦博采名山,另迁居址。未知君意若何?”璞曰:“许先生仪容秀伟,骨骼清奇,非尘中人物。富贵之地,不足以居先生。居先生者,其神仙之地乎?”真君曰:“昔日吕洞宾居庐山而成仙,鬼谷子居云梦而得道。今或无此吉地么?”璞曰:“有,有,但当遍历耳。”   于是命仆童收拾行囊,与真君同游江南诸郡,采访名山。行至庐山,璞曰:“此山嵯峨雄壮,湖水还东,紫云盖顶,累代产升仙之土。但山形属土,先生姓许,羽音属水,水土相克,不宜居也。但作往来游寓之所则可矣。”又行至饶州鄱阳,地名傍湖,璞曰:“此傍湖,富贵大地,但非先生所居。”真君曰:“此地气乘风散,安得拟大富贵耶?”璞曰:“相地之法,道眼为上,法眼次之。道眼者,凭目力之巧,以察山河形势。法眼者,执天星、河图、紫薇等法,以定山川吉凶。富贵之地,天地所秘,神物所护,苟非其人,见而不见。俗云:福地留与福人来,正谓此也。”真君曰:“今有此等好地,先生何不留一记,以为他日之验?”郭璞乃以诗为记云。   诗曰:   行尽江南数百州,惟有傍湖出石牛。   雁鹅夜夜鸣更鼓,鱼鳖朝朝拜冕旒。   离龙隐隐居乾位,巽水滔滔入艮流。   后代福人来遇此,帝子王孙八百秋。   许郭二人,又行至宜春栖梧山下。有一人姓王名朔,亦善通五行历数之书、三教九流之道,见许、郭二人,登山采地,料必其异人,遂迎至其家。询姓名已毕,朔留二人宿于西亭,相待甚厚。真君见其人诚意殷勤,乃告之曰:“子相貌非凡,可传吾术。”遂密授修炼仙方。王朔顿首拜谢。郭璞曰:“此居山水秀丽,宜为道院以作养真之地。”王朔从其言,遂盖起道院。真君援笔大书三字,以作牌额于其上,曰“迎仙院。”王朔感戴不胜,二人相辞而去。   遂行至洪都之西山之地,地名金田。则见嵯嵯峨峨的山势,突突兀兀的峰峦,活活泼泼的青龙,端端正正的白虎;圆圆净净的护沙,湾湾环环的朝水。山上有苍苍郁郁的虬髯美松,山下有翠翠青青的凤尾修竹。山前有软软柔柔的龙须嫩草,山后有古古怪怪鹿角的枯樟。也曾闻华华彩彩的鸾吟,也曾闻昂昂藏藏的鹤唳,也曾闻咆咆哮哮的虎啸,也曾闻呦呦诜诜的鹿鸣。这山呵,比浙之天台,更生得奇奇绝绝。比闽之武夷,更生得岧岧峣峣。比池之九华,更生得迤迤逦逦。比蜀之峨嵋,更生得秀秀丽丽。比楚之武当,更生得尖尖圆圆。比陕之终南,更生得巧巧妙妙。比鲁之太山,更生得蜿蜿蜒蜒。比广之罗浮,更生得苍苍奕奕。真个是天下无双胜境,江西第一名山!有诗为证。

  诗曰:   形势蜿蜒礴且磅,奇奇怪怪色苍苍。   巉岩不改清堪挹,厚重无迁静有常。   飞尽云烟闻锦绣,发生草木焕文章。   分明是个神仙宅;万古精英此处藏。   却说郭璞先生,行到此山麓之下,前一观,后一察。左一顾,右一盼,遂放下一个小团团的罗经,定了去处。取出一枚细尖尖的玄针,审了方向,抚掌大笑曰:“璞相地多矣,来尝有如此之妙!若求富贵,则有起歇。如欲栖隐,大合仙格。观其罔阜厚圆,位坐深邃。三峰壁立,四环云拱。内外勾锁,无不合宜。大凡相地兼相其人,观君表里,正与地符。且西山属金,以五音论之,先生之姓,羽音属水,金能生水,合得长生之局。舍此无他往也,但不知此地谁人为主?”   言未罢,忽旁有一樵夫指曰:“此地乃逍遥公之业,其人姓金名宝,旧居之所也。”真君曰:“金公为人如何?”樵夫曰,“其人朴直公正,博施济人。”真君一闻此言,不胜之喜。二人径访其家。金公欣然出迎,礼毕,叙宾主而坐,欢若平生。金公问曰:“二位仙客,从何而至?”郭璞曰:“小子姓郭名璞,略晓阴阳之术。因此位道友姓许名逊,欲求栖隐之地,偶采宝庄正合仙投。欲置一居以为修炼之所,不知尊翁肯慨然许否?”金公曰,“窃观许君仙风道骨,诚非尘埃中人,第恐此地褊小,不足以处许君。如不弃,即当奉许君居之。且寒庄薄地数亩,悉当相赠。”真君曰:“虽蒙千金之诺,愿尊公订价值多少,惟命是从。”金公曰:“大丈夫一言,万金不易。愚老拙直,平生不立文券。”乃与真君索大钱一文,中破之,自收其半,一半付还真君。真君叩头拜谢,三人分别而去。于是真君辞了郭璞,择取吉日,挈家父母妻子,凡数十口,徙于西山居。   原书下有缺页

  士取进朝廷以保国家黎民,尚亦有利哉!”武帝闻奏,即降下凡一诏书,径往取九州地面,敕令有司,各要保举贤良方正之士,入朝取用。   却说豫章郡太守范宁,见真君孝养二亲,雍睦乡里,轻财利物,即保举真君为孝廉,上表奏闻武帝。武帝即遣使臣束帛赍诏,取真君为蜀郡旌阳县令。真君以父母年老,不忍远离膝下,遂上表辞职不就。表云:   臣许逊,山林迂腐,草莽庸流,学不足以匡时,德不足以驭众。伏蒙圣恩明旨,下逮郡守,谬以臣姓名,上达天听,孤陛下求贤意也。切念臣二亲已老,景逼桑榆,况臣孑身又乏棠棣。臣别父母,何以尽微孝?父母无臣,何以终余年?伏乞陛下弃驽马之材,不令充驾。使臣终乌鸟之养,聊得承欢,则臣之至愿也。臣无任瞻天仰圣,具表以闻。武帝览表,嘉其笃孝,以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不允。真君辞职,屡嘉钦命,催迫上任。捱至次年,真君不得已,辞别父母妻子而出。不知到任政绩如何?且看下面分解。

第七回 真君辞父母赴任 真君任所施德政

  却说真君为旌阳县令,真君有二姊,长姊事南昌盱君,夫早丧,遗下一子盱烈,字道微,事母至孝。真君虑其姊孀居无倚,遂乃筑室于宅之西,奉姊居之,于是母子得闻妙道。真君临行,谓姊曰:“吾父母年迈,妻子尚不知世务,资姊当代弟,掌治家事。如有仙翁隐客相遇者,何以礼貌相待。汝子盱烈,吾嘉其有仁孝之风,便与我同往任所。”盱母曰:“贤弟好去为官,家下一应事体,为姊的担当,不劳远念。”   言未毕,忽有一少年上堂长揖,言曰:“母舅,母舅,吾与盱烈哥哥,皆外甥也。因何独与盱兄同行,而不及我,彼何亲而我何疏耶?”真君视其人,乃次姊之子、复姓钟离,名嘉字公阳,新建县象牙山西里人也。父母俱以早丧,自幼依于真君,为人气象恢弘,德性温雅。至是欲与真君同行,真君许之。于是二甥得薰陶之力,神仙器量,从此以立。真君又呼其妻周夫人,告之曰:“我本无心功名,奈朝廷屡聘,若不奉行,恐抗君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二亲老迈,汝当朝夕侍奉,调护寒暑,克尽汝子妇之道。且儿女少幼,须不时教训,勤以治家,俭以节用,此是汝当然事也。”周夫人答曰:“谨领教。大人肃清正为官,家中事体妾当为之,不敢有负。”言罢,拜别而行,不在话下。   却说旌阳县百姓闻知真君来任,哪一个不喜悦,乃以手加额曰;“吾等有幸,乃遇此好官来也。”遂纷纷远接,迎至县衙。真君上任,誓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誓毕,遂谢了皇恩,乃作养学校,轻减赋役,抚安黎庶。六房吏胥,或有重厚者,则以诚信勉励,贪毒害民者,则罚之以刑,革役赶出。乃取每月初一、十五为放告限期。   是时正月十五日,真君往城隍庙行香,回至一巷口,闻有妇人哭丈夫声,半悲半喜,并无哀痛之情,即唤过公差云:“可带那哭丈夫的妇人进县问罢。”公差乃带了那妇人到县,真君问道:“那婆子,你丈夫因甚身死?”其妇供道:“妾夫刘心,卖菜营生。日前气疾身死,埋在南门外。奈家有嫩子,无倚无赖,以此悲哀。”真君看那妇人,脸上搽有脂粉,因思:彼守服如何好整饰?随唤着仵作李英监同其妇去坟所启棺检验,有无伤痕。李英开坟检看,并无伤痕,回报真君。真君曰:“汝敢卖法,限明日再检。若不明白,决不轻恕!”   李英归家忧闷,其妻杨氏恳问,仵作以此事告知。杨氏云:“曾看死人鼻中否?”仵作云:“不曾。”杨氏云:“妾闻有人会将铁钉插入人鼻中,坏了人性命者。”仵作因妻所言,次日看验,刘心鼻中果有铁钉二个,遂取钉禀告真君。真君将其妇细鞫,招认与张屠通奸,恐丈夫知觉,谋害身死。真君遂以其妇处死,张屠发配充军。乃问李英:“谁人教汝鼻中取钉?”李英道:“是身妻杨氏所教。”真君曰:“汝妻系结发夫妇否?”李英曰:“系夫死再嫁者。”真君遂拘杨氏,审问夫死之故。开棺检视,鼻中亦有铁钉,勘问得实,亦系同奸夫谋死。遂拘奸夫,一并拟罪。乃拨银与李英再娶。时真君上任,初断此事,吏民莫不钦服。   又一人姓梅名敬,娶妻姜氏。梅敬为家道未丰,往成都府贸易。姜氏饯别而行。梅敬一去,六载未回,不想其妻在家与邻人通奸,虽有雨意云情,未至经人耳目。梅敬一日思归,在诸葛武侯庙中祈求灵签,有云:“逢崖切莫宿,逢汤切莫浴。斗粟三升米,解却一身曲。”梅敬祈得此签,不晓其意。一日,驾舟回归,梢子泊舟于崖下。梅敬忽想起那签中“逢崖切莫宿”之句,即令梢子移舟,舟才撑开,其崖忽然崩陷。梅敬方信签中之言有验。及抵家,姜氏接见,各叙间阔之情。天色已晚,姜氏具汤水一盆,请夫洗浴。梅敬又悟“逢汤切莫浴”之语,遂出外与人说话去了。姜氏遂解衣浴水,不想被一人暗执利枪,从腹杀出。梅敬见姜氏身死,不胜恸哭。其邻舍知之,反首梅敬无故杀死其妻。真君即拘梅敬审勘,梅敬遂以祈签之事,告知真君,说“逢崖莫宿,逢汤莫浴。”如此如此。真君自思:梅敬去家六载,姜氏必与人通奸,今见亲夫回来,奸夫实欲害之,误杀其妇。因详签中语云:“斗粟三升米。”斗粟十升,止得米三升,更有七升是糠,莫非这奸夫就是康七么?因问梅敬。梅敬曰:“小人邻居,果有个康七。”真君即令左右拘来,三推六问,康七供道:“不合见姜氏美貌,与她通奸,本意欲杀其夫,误伤其妻。”真君遂断其偿,命令刽子手押赴法场处决。真君至县连断此场异事,百姓皆呼为神君。   又有张悖德、张悖礼争财成忿,具状告理。真君引汉朝苏琼判断乙普明兄弟争财之事,遂共让其田不取,又引田真哭紫荆故事谕之,且曰:“天下至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假若争得田地,失却兄弟之情,汝等心下何安?”遂援笔写诗一首。诗云:   兄弟原来骨肉亲,缘何一旦便生嗔。   莫因花里莺声巧,致使堂前雁阵分。   好去和同遵礼乐,莫将非礼乱彝伦。   愿如昔日田家予,泣取荆花再发春。   真君将此诗付与悖德兄弟,且叮咛劝谕。悖德、悖礼悔悟前非,再拜泣曰:“某等愚民,不沾德化,以致如此。自此以后,永遵德教。”兄弟遂相和睦,诸干证闻言,俱各叹息,再拜叩谢而去。蜀民忻喜谣曰:   雍雍睦睦,吾民有福。   穆穆雍雍,和气春风。   春风和气,惟吾许公。   却说真君未到任之初,蜀中饥荒,民贫不能纳租。真君到任,上官督责甚严。真君乃以灵丹点瓦石为黄金,暗使人埋于县衙后圃。一旦拘集贫民未纳租者,尽至阶下。真君问曰:“朝廷粮税,汝等缘何不纳?”贫民告曰:“输纳国悦,乃理之常,岂敢不遵?奈因饥荒,不能纳尔。”真君曰:“既是如此,吾罚汝等在于县衙后圃凿池塘,以作工数。倘有所得,即来完纳。”民皆大喜,即往后圃开凿池塘,遂皆拾得黄金,都来完纳。百姓遂免流移之苦。邻郡闻风者,皆来依附,遂至户口增益。   又真君初到任时,民家起大瘟疫,百姓死者无数。真君以所传神方治之。符咒所及,即时痊愈。他郡病民犹甚,真君插竹为标,置于四境溪上焚符于其中,使病者就其下而饮之,无不痊可。其老幼妇女,尫羸不能自至者,令人汲水,归家饮之,亦复安痊。蜀人有诗美曰:   百里桑麻知善政,万家烟井沐仁风。   明悬藻鉴秋阳暴,清逼冰壶夜月溶。   符置江滨驱痼病,金埋县圃起民穷。   真君德泽于今在,庙祀巍巍报厥功。   却说成都府有一人姓陈名勋,字孝举,丰姿俊逸,因举孝廉,官居益州别驾。闻真君在旌阳具布德行仁,遂来拜谒,跪于公庭之下,再拜言曰:“念勋久闻明公传授吴猛道法,今治旌阳恩及百姓,愿投明公案下,充为书吏,使朝夕得领玄教。”真君见其人气清色润,遂嘉纳之,付以吏职。既而见勋有道骨,乃引勋居门下为弟子,看守药炉。陈勋因此遂闻仙道之妙。   又有一人姓周名广,字惠常,庐陵人也,乃吴都督周瑜之后。游巴蜀云台山,粗得汉无师驱精剪邪之法。至是闻真君深得仙道,特至旌阳县来,投拜于阶下。真君问曰:“公是何处,自何而来,今见许某意欲何如?”周广曰:“念广庐陵人也。近游巴蜀云台山,闻尊师深得仙道,今治旌阳,惠及百姓,故来投拜为师,愿垂教训。”真君纳之,职掌雷阶,自是得闻仙道之妙。真君任旌阳既久,弟子渐众。每因公余无事,与众弟子讲论道法,不知后去如何。

第八回 许旌阳弃职归回 真君为男女完娶

  却说晋朝承平既久,外有五胡强横,混乱晋朝。五胡是甚么人?匈奴刘渊居晋阳,羯戎石勒居上党,羌人姚弋仲居扶风,氏人符洪居临渭,鲜卑慕容廆居昌黎。先是汉魏以来,收伏夷狄诸朝,多居塞内。太子洗马江统劝武帝徙于边地,免后日夷狄乱华之祸,武帝不听。至是果侵乱晋朝了。太子惠帝愚蠢,贾后横恣,杀戮大臣。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铜驼而言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真君乃谓其弟子曰:“吾闻君子,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遂解官东归。   百姓闻知,扳辕卧辙而留,号泣之声震动天地。真君亦泣下,谓其民曰:“吾非肯舍汝而去,奈今外有夷狄乱华,内有贾后弄权。天下不久大乱,吾是以辞官东归寻隐避之地,以为保身之计。尔等子民各务生业,圣谕有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此数句言语,各要遵守。”百姓皆曰:“谨奉善教。”真君辞百姓起行,百姓不忍,遂脱下真君一靴为记,立以生祠祀之。家家户户传写画像,敬事如神明一般。百姓远送皆赍粮食,送至数百里之外回者,有送至千里之外回者,内有送真君至家,不肯回者。此不在话且说真君至其家,拜见父母妻子,合家相庆,喜不自胜。即于宅东空地,结茅为屋。状如营垒,令蜀民居之。蜀民多改其氏族,从真君之姓,故号许氏营。   却说真君之妻周夫人,对真君谓曰:“自大人离家数年,今有女仙姑,年已长大,当择佳配。”真君曰:“吾亦久思在心,众弟子中,有一人姓黄名仁览,字紫庭,建城人也,乃御史中丞黄辅之子。吾观其人忠信纯笃,有受道之器,吾欲以女妻之,不知汝意若何?”周夫人曰:“如此却好。一任大人张主。”真君遂令弟子周广作媒。   周广见仁览具说其事,仁览遂同周广来,禀真君曰:“览以匪材,今投尊师门下,幸蒙收录,又蒙牵丝之命,其实不称,请辞。”真君曰:“昔孔子以女配公冶长者,盖以公冶长为人有贤德,可妻之道,子无辞焉。”仁览曰:“既如此,览有父母在堂,不告而娶,恐人议议。”真君曰:“告而后娶,乃理之常,汝可即归,禀明尊父母得知。”   仁览即与周广拜辞真君,归家禀于父母,黄辅喜不自胜,择吉日,备礼来真君宅中,成就亲事。周广同仁览呈上礼仪,真君见其丰盛,乃曰:“婚姻论财,夷虏之道。”悉退还不受,遂以仙姑与仁览成婚。时佳客纷纷,有诗称贺□。   诗曰:   君家好事近今宵,画锦堂中喜气饶。   虞美人穿红衲袄,贺新郎着皂罗袍。   真珠帘卷光光乍,红绣鞋移步步娇。   满座集贤宾宴罢,醉扶归去月儿高。   却说仁览与仙姑成亲之后,乃禀于真君,欲归省亲,真君许诺。于是令其女仙姑于归,克尽妇道。仁览同其妻归,见父母已毕,住信宿,乃分付其妻在家事奉公姑,和顺妯娌,复拜辞父母,敬来相从真君求仙学道。

  却说吴君猛闻知真君解绶归家,敬自西安而来,相访真君。真君整衣冠出迎,坐定,相叙间阔之情。真君曰:“吴老先生,别来有年矣。且喜童颜鹤发,比如往者,愈见精神。”吴君曰:“可愧可愧!小老上不能造仙道之成,下不能立人道之极,今乃孤苦之甚,徒老何益?”真君曰:“吴老既孤苦,吾当筑一室于宅之西数十步,奉君居之。庶使朝夕便于奉问,以讲至道。”吴君谢曰:“多感相爱。”言未罢,忽见大风暴作。吴君即书一符,掷于屋上。须臾间,见有一青鸟衔去,其强风顿息。真君问曰:“此风主何吉凶?”吴君曰:“南湖有一舟船经过,忽遇此风,舟中有一道人呼天求救,吾故以此以止之。”   不数日,有一人深衣大带,头戴一幅巾,脚穿芒履鞋,进门与二君长揖而拜。真君忙问曰:“仙客从何而来?”其人曰:“区区姓彭,名抗,字武阳,兰陵人也。自少举孝廉,官至晋朝尚书左丞。因见天下将乱,托疾辞职。闻许先生施行德惠,参悟仙机,特来拜投为师。昨过南湖,偶遇狂风大作,舟几覆,吾乃呼天号救。俄有一青鸟飞来,强风顿息。今日得拜仙颜,实乃万幸。”真君笑曰:“彭太师遇凶而免,此乃吴老救汝之功也。”彭抗问其故,真君即以书符之事告之。彭抗拜谢不胜。真君曰:“论爵禄,君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来叩道,则当尽衷而剖,岂敢居君在弟子之列?”   彭抗遂挈家居豫章城中。既而见真君一子,未获佳配,于是将其女小名胜娘以为配。真君从之。自后念在懿亲,待彭抗悉以宾客之礼,尽以神仙秘术付之。东明子有诗云:   二品高官职匪轻,一朝抛却拜仙庭。   不因懿戚情相厚,彭老安能得上升?

第九回 玉帝差女童献剑 许旌阳一次斩蛟

  话说西方太白金星,云头观看,见江西孽龙精将为民害。此时真君传得吴猛道术,尤未传谌母飞步斩邪之法,诚恐未能制伏。金星乃具表奏闻,于玉帝奏道:“中界南昌一郡,孽龙欲为民害。今有许逊,原系玉洞真仙降世,应在此人收伏,以除民害。望乞上帝,敕差天使,赍赐斩妖神剑,付与许逊,助斩妖精,免使黎民遭害。”玉帝闻奏,乃传玉旨曰:“中界果有孽龙之精,毒害江西百姓。即宣女童二人,将神剑二口,赍至地名柏林,献与许逊,斩灭妖精。”不移时,宣女童二人至殿,敕令领剑二口,下降尘凡。   却说真君一日在柏林中游玩,忽有女童二人,各持一剑来献。真君曰:“此剑将作何用?”女童曰:“昔者越有欧治,能造宝剑,取茨石之金,烈鼎山之火,煅炼三年、造成此剑,腾腾杀气,闪闪豪光。今见先生济物利民,特将相赠,除人间之患难,戬天下之妖邪。”真君遂拜而受之。回顾女童,已飞升云端矣。后人有诗叹曰:   坚金烈火炼将成,削铁吹毛耀日明。   玉女捧来离紫府,江湖从此水流腥。   且说江南有一妖物,号曰孽龙。初生人世,为聪明才子,姓张名酷,因乘船渡河,偶值大风,其船遂覆。张酷溺于水中,彼时得附一木板随水漂流,泊于江滨沙滩之上。肚中正饥馁,忽见沙滩上有珠一颗,那珠不是别的珠,乃是那火龙生下的一卵,圆净净就如天上一个明星,光溜溜又好似人间一个金弹。那张酷拿将在手,十分欢喜,遂含在口中,不觉的口涎又是润的,龙卵又是滑的,却把那珠吞下肚子里去了。吞了这珠不打紧,却不晓得饥饿,就在水中能游能泳。后过了一月有余,脱胎换骨,遍身尽生鳞甲,止有一个头还是人头。   其后这个畜生只好在水中戏耍,或跳入三级世浪,看那鱼龙变化。或撞在万丈深潭,看那虾鳖潜游。不想那个火龙见了,就认得是他儿子,嘘了一气,教以神通。那畜生走上岸来,即能千变万化。于是呼风作雨,握雾撩云,喜则变化人形,而淫人间之女子。怒则变化精怪,而兴陆地之波涛,或坏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般,取人金珠,为人间大患。诞有六子,数十年间生息繁盛,约有千余、兼之族类蛟党甚多,常欲把江西数郡,滚成一个大中海。   一日,真君炼丹于艾城之山,有蛟党护为渊薮,辄兴洪水,欲漂流其丹室。真君大怒,即遣神兵擒之,钉于石壁。又挥其宝剑,将一蛟斩讫。不想那孽龙知道杀了他的党类,一呼百集,呼集了那一家的孽畜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团儿。孽龙道:“许逊恁般可恶,把我的党类,一个挥剑斩死,一个钉在石壁。不报此仇,枉徒然有许多族类。”内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龙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说道:“不要老成的去,只等我们去,把那许逊抓将来,报了冤仇,有何不可?”孽龙道:“闻得那个许逊,传授了吴猛的法术,甚有本事,还要个有力量的去才好。”内有一长蛇精说道:“孽龙哥哥,等我去来。”孽龙道:“你贤弟到去得。”   于是长蛇精带了五六十个蛟党,一齐冲奔许氏之宅,把那个一字阵儿摆开,叫道:“许逊,许逊,敢与我比势么?”真君伏剑在手,只见是一伙蛟党,问云:“你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与我相比?”长蛇精道:“你且听我说本事哩:   鳞甲棱层气势雄,神通会上显神通。   开喉一旦能吞象,伏气三年便化龙。   巨口张时偏作雾,高头昂处便呼风。   身长九万人知否,绕遍昆仑第一峰。”   却说那长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扬威。众蛟党一齐踊跃,声声口口说道:“你不该杀了我家人,定不与你干休!”真君曰:“只怕你这些孽畜逃不过我手中宝剑。”那长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阵大风来。只见:   视之无影,听之有声。噫大块之怒号,传万窍之跳叫。一任他乒乒乓乓、栗栗烈烈,撼天关、摇地轴,九天仙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白白、红红黄黄,翻大海、搅长江,四海龙王同缩颈。雷轰轰、电闪闪,飞的是沙、走的是石,真总的满眼尘霾春起早;云惨惨、雾腾腾,折也乔林,摧也古木,说甚么前村灯火夜眠迟。忽喇喇前呼后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龙楼凤阁,也教他万瓦齐飞;吉都都横冲直撞、乱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难道是一毛不拔?纵宗生之大志,不敢谓其乘之而浪破千层,虽列子之泠然,吾未见其御之而旬有五日。   正是:   万里尘沙阴晦嗔,几家门户响敲推。   多情折尽章台柳,底事掀开杜屋茅。   真个好一阵大风也。那真君按剑在手,叱曰:“风伯等神,好将此风息了!”那风须臾之间,寂然不动。谁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来。则见:   石燕飞翔,商羊鼓舞。滂沱的云中泻下,就似倾盆;忽喇的空里注来,岂因救旱?逼逼剥剥打得那园林蕉华,东一片西一片翠色阑珊;淋淋筛筛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红妆零乱。沟面洪盈,倏忽间漂去高凤庭前麦;檐头长溜,须臾里洗却周武郊外兵。   这不是鞭将蜥蜴碧天上,祈祷下的甘霖;这却是驱起鲸鲵沧海中,喷将来的唾沫。   正是:   茅屋人家烟火冷,梨花庭院梦魂惊。   渠添浊水通鱼入,地秀苍苔滞鹤行。   真个好一阵大雨也!真君又按剑叱曰:“雨师等神,好将此雨止了!”那雨一霎时间,半点儿也没有了。真君乃大显法力,奔往长蛇精阵中,将两口宝剑挥起,把那长蛇精挥为两段。又将那五六十蛟党,一概诛灭。于是真君径往群蛟之所,寻取孽龙斩之。   那孽龙闻得斩了蛇精,伤了许多党类,那些儿心里〔岂〕肯干休?就呼集一党蛟精,约有千百之众,人多口多,骂着真君:“骚道野道,你不合这等上门欺负人!”于是呼风的呼风,唤雨的唤雨,作雾的作雾,兴云的兴云,攫烟的攫烟,弄火的弄火,一齐奔向前来。真君将两口宝剑,左砍右斫,那蛟党多了,怎生收伏得尽?况真君此时未传得谌母飞腾之法,只是个陆地神仙。那孽龙到会变化,冲上云霄,就变成一个大鹰儿。真个:   爪似铜钉快利,嘴如铁钴坚刚。展开双翅欲飞扬,好似大鹏模样。云里叫时声大,林端立处头昂。纷纷鸟雀尽潜藏,那个飞禽敢挡。   只见那鹰儿在半空展翅,忽喇地扑将下来,到把真君脸上挝了一下,挝得血流满面。真君忙挥剑斩时,那鹰又飞在半空中去了。真君没奈他何,只得转回家中。那些跤党见伤得性命多了,亦各自收阵回去。   却说真看见孽龙能变能化,敬来吴君处相访。吴君接入,问曰:“许君至此,有何见谕?”真君曰:“吾郡有一孽龙精,毒害生民。区区曩者在艾城山炼丹,被其涌水加害。吾驱以神兵,擒其蛟党,钉于石壁。然孽龙族类甚众,一呼百集,竟与吾比势。若不除之,必为江南大患。今特相访,愿示破蛟之策。”吴君曰:“孽龙神通广大,变化无穷,久为民害。小老素有剪除之心,但恨道法殊欠,莫能取胜,吾持疑未决者久之。汝今既擒蛟党,孽龙必然忿怒,愈加残害江南,休矣!”真君曰:“既如此,将复奈何?”吴君曰:“我近日闻得镇江府丹阳县地名黄堂,有一女真谌母,深通道术。吾与汝一同敬往师之,叩其妙道,然后除此妖物,未为晚也。”真君一闻此言,喜不自胜,遂乃整治行囊,与吴君共往黄堂谒见谌母。   谌母曰:“二公何人也?到此有何见谕?”真君曰:“某姓许名逊,某姓吴名猛,今因江南有一孽龙精,大为民害,吾二人有心殄灭,奈法殊欠。久闻尊母道传无极,法演先天,吾二人径来恳求,望指示仙诀,实乃平生之至愿也。”言讫跪拜,付于地下。谌母曰:“二公请起,听我言之。君等乃夙禀奇骨,仙名在天。昔者学悌王自上清下降山东曲阜县兰公之家,谓兰公曰:‘后世晋代当出一神仙,姓许名逊,传吾至道,是为众仙之长。’遂留下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飞步斩邪之法,传授与兰公,复令兰公传授于我。兰公又使我收掌以待妆等,积有四百余年矣。子今既来,吾当传授于汝。”   于是选择吉日,依科设仪,付出铜符、铁券、金丹、宝鉴,并正一斩邪之法、三五飞腾之术,及诸灵章秘诀,并各样符录,悉以传诸许君。谌母又谓吴君曰:“君昔者以神方为许君之师,今孝悌王之道,惟许君得传,汝当退而反师之也。况玉皇元谱君为元郡御史,许君位高明大使,总领仙籍,自今以后,宜以许君为长。”   真君传道以毕,将欲辞归,心中暗想:“今幸得闻谌母之〔教〕,每岁必当再来谒拜,方可尽弟子之礼。”真君只是心中忠笃,口未曾言,谌母即先知之,乃对真君曰:“子从此以后勿来谒我,我将〔返〕帝乡矣。”乃取香茅一根,望南掷去,其香茅随风飘去。谌母谓真君曰:“子于所居之南数十里寻,认香茅落在何处,其处立吾庙宇,每岁逢秋,一至吾庙来谒足矣。”谌母言罢,只见空中忽有龙凤辇之驾来迎,谌母即凌空而去。   其时吴、许二君,望空拜送。即还本郡,遂往寻飞茅之迹。行至西山之南四十里,觅得香茅丛,已生发茂盛。二君遂于此地建立祠宇,亦以黄堂名之,令匠人塑谌母宝像,严奉香火,期以八月初三日必往朝谒。真君亦于黄堂立坛,悉依谌母之言,将此道法传授于吴君,吴君则又拜真君为师焉。自此二人始有飞腾变化之术。   回至小江寓客店,主人宋氏进酒食相待,二君感其恭敬,乃厚赐酒钱,宋氏固辞不受。真君曰:“世人多贪财物,今汝恭敬我等,又不取酒价,是可敬也。”遂求笔星,画一松树于其壁上而去。自二君去后,其松树青郁郁如生,风动则其枝摇摇,月来则其影淡淡,露下则其色湿湿,往来观者日以万计,去则皆留钱谢之,宋氏遂至世富。后其江涨溃堤,市店屋俱漂,惟松壁不坏。二君回至西宁,闻得蛟孽腥风袭人。真君大怒曰:”吾与此孽誓不两立!”试看二次斩蛟何如?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回 许旌阳二次斩蛟 众生徒云集投师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斩其族类,心甚怒,又闻吴君同真君往黄堂学法。于是命蛟党先入吴君所居地方,残害生民,为灾降祸。真君来至西宁,其县中社伯来谒。真君曰:“此地妖气甚盛,汝为一县鬼神之主,纵容他为害,是何□也?”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非社伯所能制者。”真君大怒,社伯再三服罪。忽孽龙精见真君至,统集蛟党,涌起十数丈水头。那水波涛泛涨,怎见得好狠:   只听得潺潺声振谷,又见那滔滔势漫天。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千丈波高漫道路,万层涛激泛山岩。冷冷如漱玉,滚滚似离弦。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涡圆。低低凸凸随流荡,大势弥漫上下连。   真君见了这等大水,恐坏了居民屋宇,淹了居民田禾,急忙里将手中宝剑,望空书符一道,叫道:“水伯急急收水!”水伯收得水迟,真君大怒。水伯道:“常言泼水难收,且从容些。”真君欲责水伯,水伯惧,须臾间将水收了,依旧是平洋陆地。真君提着宝剑,径斩孽龙。那孽龙变作一个巡海夜叉,持枪相迎。这一场好杀:   真君剑砍妖怪枪迎,剑砍霜光喷烈火。枪迎锐气迸愁云。一个是洋子江生成的恶怪,一个是灵霄殿差下的仙真。那一个扬威耀武欺天律,这一个御暴除灾转法轮。真仙使法身驱雾,魔怪争强浪滚尘。两家努力争功绩,皆为洪都百万民。   那蛟党见孽龙与真君正杀得英雄,一齐前来助战,忽然弄出一阵怪砂来,要把真君眼目蒙蔽,好擒着真君。只见:

  似雾如烟初散漫,纷纷蔼蔼下天涯。白茫茫到处无人眼,昏暗暗飞时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药的仙童不见家。细细轻飘如麦面,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间朦胧山顶暗,长空迷没太阳遮。不比尘嚣随骏马,难言轻软衬香车。此沙本是无情物,登时刮得眼生花。   此时飞沙大作,那蛟党一齐呐喊。真君呵了仙气一口,化作一阵雄风,将砂刮转。吴君在高阜之上,观看妖孽。更有许大神通,于是运取掌心蛮雷,望空打去。虽风云雷雨,乃蛟龙所喜的,但此系吴君法雷,专打妖怪。则见:   运之掌上,震之云间。虺虺虩虩可畏,轰轰划划初辟。烧起谢仙之火烈,推转阿香之车轮。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闻天地,声喤喤又如放三边之炮响振军屯。解使刘先主失了双箸,解使蔡元中绕遍孤坟。曾破却高祺之石块,曾轰了荐福之碑文。迅速厥声,闻之不及掩耳,威赫大怒,当之谁不销魂。   真个:   天仙手上玄机括,蛟魅胸中心胆寒。   却说那些群孽闻得这个法雷,惊天动地之声,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体。更见真君那两口宝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孽龙挡抵不住,就换了夜叉之形,不知变了个甚么物件,潜从遁迹,隐隐的逃走去了。真君乃舍了孽龙,追杀蛟党。蛟党四散逃去。   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见。路逢三老人侍立,真君同曰:“吾追蛟孽至此,失其踪迹。汝三老曾见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桥之下。”真君闻言,逐至桥侧,仗剑叱之,蛟党大惊,奔入大江,藏于深渊。真君乃即书符数道,敕遣符使驱之,蛟孽不能藏隐,乃从上流奔出,真君挥神剑斩之。此二蛟皆孽龙子也,江中流水变为红血,真君复回至西宁,以怒社伯不能称职,乃以铜锁贯其祠门,禁止民间,不许祭享社伯。今西宁县城隍庙正门常闭,居民祭祀者亦少也。乃令百姓崇祀小神,其神姓毛,兄弟三人,指引真君桥下斩蛟,今封叶佑侯,血食甚盛,人民叩之,亦多灵应。   真君见吴君谓曰:“孽龙潜逃,蛟党奔散,吾欲遍寻踪迹,一并诛之。”吴君曰:“君自金陵远回,令椿萱大人,且须问省,吾谅此蛟孽,有师尊在,岂能复恣猖狂?待徐徐除之。”于是二君回过丰城县杪针洞,真君曰:“后此洞必有蛟蛇出人,吾当镇之。”遂取大杉木一根,书符其上以为楔。又过奉新县,地名藏溪,又名蛟穴,其中积水不竭。真君曰:“此溪乃蛟龙所藏之处,遂举神剑劈破溪旁巨石,书符镇之。今有蛟石尤在。又过新建县,地名叹早湖。湖中水蛭甚多,皆是蛟党奴隶,散入田中,吃人之血。真君恶之,遂乃将药一粒,投于湖中。其蛭永绝。复归郡城,转西山之宅,回见父母,一家俱庆,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屡败孽龙,仙法愈显;神通无极,妙合乾坤,仁德沓于人间,声名传呼海内。于时普天之下,求为弟子者,不下千数,兹不能尽术,单题数人,他日上升者开列于左。一人姓曾名亨,字兴国,泗水人也。天姿明敏,博学多能,修先天后天之教,能知过去未来之事。神人孙登见之曰:“子骨秀神慧,他日必作云外客。”亨乃潜心学道,游于江南,居在豫章丰城之真阳观,闻真君得传法教,投于门下。真君曰:“吾观兴国器量弘雅,神色精厉,可任吾道。”遂将神方秘诀,悉备传之。又有一人姓时名荷,字道阳,巨鹿人也。少出家,居东海沐阳县奉仙观,修老子之教。因入四明山遇神人,教以胎息道引之术,颇能辟谷,亦颇能役使鬼神。是时闻真君道法盛行,徒步踵门,愿充弟子。真君见其有神仙之才,纳于门下,授以妙诀。又有一人姓甘名战,字伯武,丰城人也。乃草泽布衣之士,不求闻达,惟喜修真之事。闻真君道法显扬,径从师之。真君异其才器,授以妙道。又一人姓施名岑,字木玉,沛郡人也。乃乡关勇壮之士。其祖施朔仕吴,因徙居九□亦为县,岑状貌雄杰,勇捷多力。是时闻真君斩蛟立功,投于门下,真君视其人勇敢决烈,大喜曰:“他日斩蛟灭孽,尽皆此人立功也。”遂纳于门下,传授妙诀,仍使之与甘战二人执剑,时常侍立左右。真君道:“法既高,弟子益众,却之而不可得,乃削炭化为美妇教百人,夜散群弟子寝处而试之,次早验之,未被炭妇污染者,得十人而已,即异时上升之诸徒也:   陈勋、周广、鲁亨、时荷、黄仁宽、施岑、彭抗、盱烈、甘战,钟离嘉。   这弟子十人,未被炭妇染污者,真君嘉之。凡周游江湖,诛蛟斩蛇,无不时刻相从。其余被炭妇所污者,悉皆自愧而去。真君谓施岑、盱烈曰:“此今妖孽为害,变化百端,无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阳湖中,追而寻之。”施盱欣然领命,仗剑而去。夜至鄱阳湖中,登眺台之上以望之,但见一物隐隐如蛇,昂斗摆尾,横亘数十里。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剑挥之,断其腰。至次日天明视之,乃蜈蚣山也。施岑谓盱烈曰:“黑夜吾认此山以为妖物,今误矣。吾今与汝尚当尽力追寻。”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杀败,更伤了二子,并许多族类,咬牙嚼卤,以恨真君。一日又聚集众族类商议,欲往小姑潭求老龙报仇。众蛟党曰:“如此甚好。”孽龙乃奔入小姑深潭底。那潭不知有几许深?谚云:大姑阔万丈,小姑深万丈。所以叫做小姑潭。那孽龙到万丈潭底,只见:   水泛泛漫天,浪层层拍岸。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虽是个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龙潭,却是个不朽龙宫。那龙宫盖的碧磷磷鸳鸯瓦,那龙宫闱的光闪闪孔雀屏,那龙宫里的疏朗朗翡翠帘,那龙宫摆的弯环环虎皮椅。只见老龙坐在虎椅之上,龙女待在堂下,龙兵绕在宫前,夜叉立在门边,龙子龙孙列在阶上。真个是:江心渺渺无双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却说那老龙出处,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他在天上贪毒,九天玄女拿着他送与罗堕阇尊者,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朱漫泙心怀不忿,学就个屠龙之法,要下手着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后园之中,橘子里面,那两个着棋的老儿想做龙脯。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一棒,他就忍着疼,奔走华阳洞去。哪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利害些,当头一劈,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一颗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见小姑娘娘,求得这所万丈深潭,盖造个龙宫,恁般齐整。却说那孽龙奔入龙宫之内,投拜老龙,哭哭啼啼,告诉那前情,说许逊斩了他的儿子,伤了他的族类,苦苦还要擒他,言罢放声大哭。那龙宫大大小小,哪一个不泪下。老龙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唇齿相辅,唇亡齿寒。许逊既这等可恶,待我与你复一个仇。”孽龙曰:“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斩邪之剑,神通广大,难以轻敌。”老龙曰:“他纵有飞步之法,飞我老龙不过。他纵有斩邪之剑,斩我老龙不得。”于是即[装〕作个天神模样,三头六臂,黑脸撩牙。则见:   身穿着重重铁甲,手提着利利钢叉。头戴着金盔闪闪耀耀红霞,身跨着奔奔腾腾的骏马。雄纠纠英风直奋,威凛凛杀气横加。一心心要与人报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却说那老龙打扮得这个模样,巡江夜叉,守宫将卒,人人喝采,个个称奇道:“好一个装束!”孽龙亦摇身一变,也变作天神模样,你看他怎生打扮?则见:   面乌乌赵玄坛般黑,身挺挺邓天王般长。手持张翼德丈八长枪,就好似斗口灵言的行状。口吐出葛仙真君的腾腾火焰,头放着华光菩萨的闪闪豪光。威风不减邓辛张,更不比前番模样。   却说那孽龙亦如此打扮,龙宫之内亦是人人喝采,个个夸奇。那老龙打一个旋风,奔上岸来。只见那些蛟党并孽龙的儿子,接见了欢欢喜喜。于是奋武扬威,腾云驾雾而来,不在话下。   施岑与盱烈从高阜上一望,见那妖气弥天,他两个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势头来得大,也不管他党类来得多,就掣手中宝剑,跳下高阜来,与那些妖孽大杀一场。施盱二人虽传得真君妙诀,终是寡不敌众,三合之中,挡抵不住,败阵而走。那老龙与孽龙随后赶杀,施岑大败。回见真君,具说前事。真君怒,遂提着两口宝剑,命甘战、时荷二人同去助阵。于是驾一朵祥云,直奔老龙列阵之所,大战一场。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一回 许旌阳三次斩蛟 许真君追杀蛟党

  却说老龙列成阵势,老龙居左,孽龙居右,其余蛟党往来助阵。真君按下云头,立在妖孽对面,那孽龙见了,自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就提那长枪径来叉着真君,老龙亦举起钢叉径来叉着真君。好一个真君,展开法力,将两口宝剑左遮右隔,只见:   这一边挥宝剑对一枝长枪倍增杀气,那一边挥宝剑架一管钢叉顿长精神。这一边砍将去,就似那吕梁泻下的狂澜如何挡抵。那一边斫将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块怎样支撑。这一边施高强武艺,杀一个鹘入鸦群。那一边显凛烈威风,杀一个虎奔羊穴。这一边用一个风扫残红的法子,杀得他落花片片坠红光。那一边使一个浪滚陆地的势儿,杀得他尘土茫茫归大海。这一边挡着孽龙,就好似赵子龙盘河战文丑。那一边抵着老龙,又好似关云长古城战蔡阳。   真个是:   拨开覆地翻天手,要斩与波作浪邪。   却说那老、孽二龙,与真君混战,未分胜败,后翻身腾在半空。却要呼风唤雨,飞砂走石来捉真君。此时真君已会腾云驾雾,遂赶上云端来战二龙。二龙又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后,落下平地又战。那些蛟党见真君法大,二龙渐渐挡抵不住,一齐掩杀过来,时荷甘战二人,乃各执利剑亦杀入阵中。你看那师徒们横冲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敌得住。那老龙力气不加,三头中被真君伤了一头,六臂中被真君断了一臂,遂化阵清风去了。孽龙见老龙败阵,心下慌张,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阵清风望西而去。其余蛟党见孽龙老龙败阵,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麦陇上逼逼剥剥跳的;有化作青蝇,在棘树上嘈嘈杂杂闹的,有化作蚯蚓,在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扰扰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云霄里轻轻款款飞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声,不做气,躲在田塝下的。   彼时真君追赶妖孽,走在田塝上经过,忽失了一足,把那田塝踹开,只见一道妖气迸将出来。真君急忙看时,只见一个土狗子躲在那里。真君将剑一挥,斩成两截,原来是孽龙第五子也。后人有诗叹曰:   自笑蛟精不见机,苦同仙子两相持。   今朝挥起无情剑,又斩亲生第五儿。   却说真君斩了孽龙第五子,急忙追寻孽龙,不见踪影,遂与二弟子且回豫章。吴君谓真君曰:“目今蛟党还盛,未曾诛灭,孽龙有此等助威添势,岂肯罢休?莫若先除了他的党类,使他势孤力弱,一举可擒,此所谓射人先射马之谓也。”真君曰:“言之有理。”遂即同施岑、甘战、陈勋、盱烈、钟离嘉群弟子随己出外,追斩蛟党,犹恐孽龙精溃其郡城,留吴君、彭抗在家镇之。于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穷谷,或经深潭,或诣长桥,或历大湖等处寻取蛟党灭之。真君一日至新吴地方,忽见一蛟变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没此处。人民嘘气一口,涨水一尺,嘘气二口,涨水二尺。真君怒曰:“此蛟党恣害也。”遂挥剑欲斩之。那蛟孽见了真君,魂不附体,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镇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   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终劫始,先地先天。无理法界,玄之又玄。勤修无遗,白日升仙。神剑落地,符法升天。妖邪丧胆,鬼精逃潜。其潭至今名曰镇龙潭,其石碑至今犹存也。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闻有巨蛇据山为穴,吐气成云,长有数里,人畜在气中者,即被吞吸。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大为民害。施岑登北岭之高而望之,见其毒气涨天,乃叹曰:“斯民有何不幸,而久遭其害也?”遂禀于真君,欲往诛之。真君曰:“吾闻此畜妖气最毒,搪突其气者十人十死,百人百亡,须待时而往。”良久,俄有一赤乌飞过,真君曰:“可矣。”遂引群弟子前至蛇所,伏剑叱曰:“妖物,汝害人么?”其蛇奋然跃出深穴,举首高数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鳞似金钱,口中吐出一道妖气。则见:冥冥濛濛,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暗暗,例元规污人的飞尘。飞去飞来,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似那太山岩里吐出的顽云。大地之中,遮蔽了岭峦岭岫;长空之上,隐藏了日月星辰。弥弥漫漫,涨将开千有百里;霏霏拂拂当着了十无一生。   正是:   妖蛇吐气三千丈,千里犹闻一阵腥。   真君见蛇妖毒气腥秽莫闻,遂呼了一口仙风,吹散其气,乃率其弟子各挥宝剑,乡人摩旗摆鼓,呐喊振天相助,妖蛇全无惧色,奔将过来。真君乃运起法雷,劈头打去,兼用神剑一指,蛇乃却步。施岑、甘战二人乃奋勇飞步纵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这个蛇那些是如常山之势,首动尾应。真君遂以剑劈其颡,陈勋再引剑当中腰斩之,蛇腹遂尔裂开。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长有数丈,施岑欲斩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见天日,犹不曾加害于民,不可诛之。”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惧怯,奔行六七里,闻鼓噪之声,犹反听而顾其母。群弟子再请追而戳之。真君曰:“既放其生,而犹追而戮之,是心无恻隐,口有雌黄者,吾不为也。”蛇子遂得入江。

  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真君入海昏经行之处,皆留坛靖,凡有六处,通侯时之地为七。一曰进化靖,二曰节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华表靖,五曰紫阳靖,六曰霍阳靖,七曰列真靖,其势布若星斗之状,盖以镇压其后也。巨蟒既诛,妖血污剑。于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试其锋。真君谓诸徒曰:“蛟党除之莫尽,更有孽龙精通灵不测,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吾君彭抗二人,莫能慑服,莫若弃此而归。”施岑是个勇士,谓曰:“此处妖孽甚多,再等几日,杀几个回去却好。”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党又聚作一处,可速归除之。”于是悉离海昏而行,海昏乡民感真君之德,遂立真君生祠,四时享祭,不在话下。   且说孽龙精知真君领弟子等出海昏等处诛灭己之族类,心囗痛恨欲将豫章郡滚成一海,以报前仇。遂聚集败残蛟党,尚有七八百余。孽龙曰:“昨夜月离于毕,今夜酉时,主天阴晦瞑,风雨大作。我与尔等趁此机会,把豫章郡一滚而沉,有何不可?”此时正是午牌时分,吴君猛与彭君抗,恰从西山高处举目一望,只见妖气漫天,乃曰:“许师往外诛妖,不想妖气尽聚于此。”言未毕,忽见豫章郡社伯并土地等神来见吴君,说道:“孽龙又聚了八百余蛟党,欲搅翻江西一郡,变作沧海,只待今夜酉牌时分,风雨大作之时,就要下手。有等居民闻得孽龙这样言语,皆来小神庙中叩头磕脑,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却好,若沉了时节,正是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还保得别人?伏望尊仙,怎生区处?”   吴君听说此事,到吃了一大惊,遂与彭君急忙下了山头。吴君谓彭君曰:“尔且伏剑一口,驱使神兵,先往江前江后巡逻。”彭君去了。吴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坛,取过一个五雷的令牌,伏了一口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念了几句乾罗恒那九凤破秽真君的神咒,押了一个三台的真诀,步了一个八卦的神罡,乃飞符一道,径差年值功曹,送至日宫太阳帝君处投下,叫那太阳帝君“把这个日轮儿缓缓的沉下,却将酉时翻作午时,就要如鲁阳挥以长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剑,却转几分的日子。”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至月宫太阴皇君处投下,叫那太阴皇君“把这个月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扯作酉时,就要如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之月。”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怕“今晚将大风息了,一气不要吹嘘,万穷不要怒叫。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开马足尘,就树撮时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至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点点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又飞符一道,差那得令大神径到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转,声从地穴来。”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怕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伏群妖,毋得迟误。吴君调拨已毕,遂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相似缚了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他,再也不上来。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不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我那个听你!”孽龙呼风不得,就去叫雷神打雷。谁知那雷神遵了吴君的符命,半下儿不响。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点声气不做,敢害哑了?”雷神道:“我到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颠。”孽龙见雷公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六合。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空收暮云耍子哩。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去问雨师讨雨。谁知那雨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就是半点儿也是没有的。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遂耸开鳞甲,翻身一转,把那江西章江门外就沉了数十余丈。吴君看见,即忙飞起手中宝剑,驾起足下祥云,且取孽龙。孽龙与吴君厮战,彭君亦飞剑助敌。此江西城外,大杀一场。不知胜负若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二回 许旌阳四次斩蛟 龙王太子辅孽龙

  却说吴彭二君与那七八百蛟党并孽龙厮杀,孽龙招取党类一涌而至,在上的变成无数的黄蜂,扑头扑脑乱丁;在下的变成滚滚的长蛇,遍足乱绕。孽龙更变作个金刚菩萨,无长不长无大不大,手执金戈与吴君彭君混战。好一个吴君!又好一个彭君!上杀个雪花盖顶,战住狂蜂;下杀个枯树盘根,敌住长蛇,中杀个鹞子翻身,抵住孽龙。自未时杀起,杀近黄昏。   忽真君同着诸弟子到来,大喝一声:“许逊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诸蛟皆有惧色,孽龙见了真君,咬定牙根,要报前仇,乃谓群蛟党曰:“今日遭此大难,我与尔等死无噍类矣。”于是诸蛟踊跃言曰:“父子兄弟,当拼命一战,共决雌雄,奈何怯乎?”遂与孽龙精力战真君。怎见得利害:   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仙子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丈潭中孽怪,舞着金戈;一个九重天上真仙,飞将宝剑。一个棱棱层层,甲鳞竦动;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朗。一个有蛟子蛟孙助他耀武,一个有仙徒仙弟佐他扬威。一个领蛟子蛟孙战真仙,恰好似八十万曹兵鏖赤壁;一个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关昆阳。一个是妖孽中数他作班头,一个是神仙中推他为领袖。一个翻江流搅海水,重重叠叠涌波涛;一个撼乾枢摇坤轴,烈烈轰轰运霹雳。一个要为族类报了冤仇,一个要为生民除将祸害。   正是:   两边齐角力,一样显神机。   到头分胜败,毕竟有雄雌。   却说孽龙精奋死来战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绝祸根,那些蛟党终是心中惧怯真君的,弟子们各持宝剑或斩了一两个的,或斩了三四个的,或斩了五六个的,喷出腥血,一片通红。周广一剑,又将孽龙的第二子斩了。其余蛟党一个个变化走去。只有孽龙与真君独战,回头一看,蛟党无一人在身旁也,只得跳上云端,化一阵黑风而走。真君急追赶时,已失其所在,乃同众弟子回归。真君谓吴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数百万生灵尽葬于波涛中矣。”吴君曰:“全仗尊师杀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却说孽龙屡败,除杀死族类外,六子之中已杀去四子,众蛟党恐真君诛己,心怏怏不安,尽皆变去,止有三蛟未变。三蛟者其二蛟系孽龙子,其一蛟系孽龙孙,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余各变形为人,散于各郡城市镇中,逃躲灾难。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见二少年状貌殊异,鞠躬长揖曾亨,问曰:“公非许君高门乎?”曾亨曰:“然。”既而问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仆家居长安,累世崇善,远闻许公深有道术,诛邪斩妖,必仗神剑,愿闻此神剑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师神剑功用甚大,指天天开,指地地裂,指星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万邪不敢挡其锋,千妖莫能撄其锐。出匣时霜寒雪凛,耀光处鬼哭神愁,乃天赐之至宝也。”少年曰:“世间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挡贤师神剑而不为其所伤也?”曾亨戏谓之曰:“吾师神剑惟不伤冬爪葫芦二物耳,其余他物皆不能挡也。”少年闻言,遂告辞曾亨,相别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变也。蛟精一闻冬爪葫芦之言,尽说与党类知悉。   真君一日以神剑授弟子施岑、甘战,令其遍寻蛟党诛之。蛟党以甘施二人追寻甚紧,遂皆化为葫芦冬瓜,泛满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巅望之,乃呼施岑、甘战谓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芦冬瓜,乃蛟精余党也。汝二人可复水内斩之。”于是施岑、甘战飞步水上,举剑望葫芦乱吹,盖冬瓜葫芦乃是轻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正懊恼之间,忽有过往大仙,在虚空中观看,遂令社伯之神变为一八哥鸟儿,往施岑、甘战头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施岑大悟,即举剑自下剔上,满江蛟党约有七百余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江中碧澄澄流水,变为红滚滚波涛。止有三蛟未及变形者因而获免。真君见蛟党尽诛,遂封那八哥鸟儿头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儿头上皆有一冠。真君斩尽蛟党,后人有诗叹曰:   神剑棱棱辟万邪,碧波江上剔葫瓜。   孽龙党类思翻海,不觉江心杀自家。   且说孽龙精所生六子,已诛其四,蛟党千余俱被真君诛灭,止有第三子与第六子,并有一长孙藏于新建县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闻真君尽诛其蛟类,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我等兄弟六人,传有子孙六七百,并其族类共计千余,今皆被许逊剿灭,止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吾知许逊道法高妙,岂肯容我叔侄们性命?不如前往福建等处逃躲残生,再作区处。”正欲起行,忽见真君同弟子甘战、施岑卒至,三蛟急忙逃去。真君见一道妖气冲天而起,乃指与甘施二人曰:“此处有蛟党未灭,可追去除之,以绝其根。”真君遂与甘施二人飞步而行,蹑踪追至半路,施岑飞剑斩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真君召卿人谓曰:“吾乃豫章许逊,今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将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镇压之,不许残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砍去。”言毕,即将竹插之,乃嘱之曰:“此竹若罢,许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许再出。”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替换复茂。   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有一寺名怀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甚可怜悯,望贤师救我一命,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援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长老遂以允诺。少年即化为粟米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长老也不答应,只管合掌拱手,口念真经。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寻之;并不见踪迹。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言曰:“深蒙贤师活命之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分付寺中,看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长老依言分付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冷气飕飕,土木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止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我。若不打动钟鼓,莫说望他报恩,此寺反然遭害。那时悔之晚矣。”于是即令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音吼,商客舟中夜半闻。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丁丁东东,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即转身变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台前日分付寺中七日勿动钟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峻之处荡成万亩良田,报答吾师活命之恩。今才三日,止将□□□□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而吾师即动钟鼓□□□□。”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水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止千担谷种良田,盖亦蛟精报恩所致。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依原还在寺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余,皆被许逊诛灭。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毕垂泪而别。真君果复至寺中,只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迫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施二弟子迫赶至近。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此物虽是害人,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遂叱曰:“孽畜,吾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谛语分付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分付以毕,遂纵之而去。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

  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问曰:“此处是何地名?”牧童答曰:“此处地名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问承真君分付,逢湖则止,逢仰则住。今到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不竭,后乃名离龙窟。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由粮亦广。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之。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其蛟直走至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垂纶把钓。忽觉钓丝若有人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其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来相叩。”真君乃指以高盖山可以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洗于井中,饮其水,久则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口,吹螺舟浮于水面,直到高盖山下。女子乘螺于此,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药,日于井中洗之。饮其井水,后女子果成仙而去。   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真君乃白高山绝顶以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真君收伏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后人有诗叹曰:   迢迢千里到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   到处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   却说孽精既不能滚沉豫章,其族党变为瓜葫,一概被真君斩灭,所生六子,斩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孙,未知下落。越思越恼,只得又奔往洋子江心,见了火龙父亲,哭诉其事。火龙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传法与兰公,却使兰公传法与谌母,谌母传法与许逊。吾知许逊一生,汝有此难久矣。故我当时就令了鼋帅,统领虾兵蟹将,要问他追了金丹、宝鉴、铜符、铁卷之文,谁知那兰公将我等杀败,我彼时少年精壮,已不奈兰公何了。今日有许多年纪,筋力憔悴,还奈得许逊何?这凭你自去。”孽龙叹曰:“今人有说,父不顾子的世界,果然果然!”火龙骂曰:“畜生,我满眼的孙子,今日被你不长进,败得一个也没了,还来怨我!”父亲遂打将孽龙出来。   孽龙见父亲不与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声大哭,哭道:“天,天,你既生孽龙,莫生许逊。既生许逊,莫生孽龙。”言罢又哭。这一哭不打紧,却惊动南海龙王敖钦第三位太子。彼时,太子领龙王钧旨,同巡江夜叉身上披挂,手执钢刀,正在此巡逻长江,见了孽龙,认得是火龙的儿子,即忙问曰:“孽龙在此哭着甚事?”孽龙道:“吾族党一千余人,皆被许逊诛灭。今父亲又不与我作主,我而今累累然,若丧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子曰:“自古道家无全犯,许逊怎么就杀了你家许多人?他敢欺我水府无人么?老兄且宽心,待我显个手段擒他,报取冤仇,有何不可?”孽龙道:“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仙女所赐宝剑,其实神通广大,难以轻敌。”太子曰:“我龙宫有一铁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铁棍,叫做如意棍。这个杵这个棍,欲其大,就有屋桷般大。欲其小,只如金针般小。欲其长,就有三四丈长。欲其短,只是一两寸短。因此叫如意的棍、如意的杵。此皆是父王的宝贝,那棍儿被孙行者讨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万万、万万千千的妖怪。只有这如意杵儿未曾使用。今带在我的身上,试把来与许逊弄一弄。他若挡抵得住,真有些神通。”孽龙道:“敢问太子,这杵是哪一代铸的?”太子道:“这杵自乾坤开辟之时,有一个盘古王,凿了那昆仑山几片棱层石,架了一座的红炉,砍了广寒宫一株娑陀树,烧了许多的黑炭,取了须弥山几万斤的生铁,用了太阳宫三味的真火,叫了那炼石的女娲,炼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头,却命着雨师洒道,风伯扇风,太乙护炉,祝融看火,因此上炼得这个杵儿,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长就长,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处,抛在半空之中,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更会变化哩。”   孽龙问曰:“而今那铁杵放在哪里?”太子即从耳朵中拿将出来,向风中晃三晃,就有屋桷般大。晃三晃就有竹竿般长。孽龙看见,大喜曰:“这样东西,要长则长,要大则大,那许逊有些法力,可以挡抵一二。只是徒弟们皆后生之辈,禁得几杵,禁得几杵?”夜叉见太子欲与孽龙报仇,乃谏止曰:“龙王千岁爷爷没有钩旨,太子怎敢擅用军器?恐千岁爷爷知道,不当稳便。”太子曰:“吾主意已定、你肯辅我便同去,杀一阵来,如不肯辅我,任你先转南海去罢。”夜叉乃不肯相助,先转回南海去了。   却说那太子杀奔豫章,要拿着许逊与那孽龙报仇。却怎生打扮,则见:   重叠叠鳖甲坚固,整齐齐海带飞斜。身骑着海马号三花,好一似天门冬将军披挂。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飞将来溟溟漠漠辰砂。索儿绞的是天麻,要把威灵仙拿下。   却说真君同着弟子施岑等各仗宝剑,正要去寻捉孽龙,忽见龙王三太子叫曰:“许逊,许逊,你怎么这等狠心,把我孽龙家千百余人一概诛戮?你敢小觑我龙宫呵!我今日与你赌赛一阵,把你拿将过来,与俺孽龙报了冤仇,才晓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认是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亲掌管南海,素称本分。今日怎的出你们不肖儿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后悔。”太子道:“你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孽龙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岂肯容你这等欺负?”于是举起钢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举起利剑来斩太子。你看那两个大杀一场,却不知胜负若何。则见:   一个是九关中神仙领袖,一个是四海内龙子班头。一个的道法精通却会吞云吸雾,一个的武艺惯熟偏能掣电驱雷。一个呼谌母为了师传最大神通,一个叫龙王做了父亲尽高声价。一个飞宝剑,前挑后剔,光光闪闪就如那大寒陆地凛严霜;一个抛铁杵,直撞横冲,■■珰珰就如那除夜人家烧爆竹。真个是,棋逢敌手,终朝胜负难分;却原来,阵遇对头,两下高低未辨。   却说真君与那太子,刀抵着剑,剑对着刀,自巳牌时分战至午时,不分胜败。施岑谓众道友曰:“此龙子本事尽高,恐师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齐掩杀。”那太子见了真君弟子一齐助战,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铁杵来,晃了两三晃,望空抛起。好一个铁杵!一变作十,十变作百,百变作千,千变作万,半天之中就如那纷纷柳絮颠狂舞,滚滚蜻蜒上下飞,满空懂得乒乓响,恰似潘丞相公子打擂槌。你看那真君的弟子们,才把那脑上的杵儿撇开,忽一杵在脑后一打。才把那脑后的杵儿架住,忽一杵在心窝一笃,才把心窝的杵儿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那些弟子们怕了那杵,都败阵而走。好一个真君,果有法术!果有神通!将宝剑望东一指,杵从东落;望西一指,杵从西开;望南一指,杵从南坠;望北一指,杵从北散。真君虽有这等法力,争奈千千万万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来,却未能取胜。   忽观世音菩萨闻得此事,乃曰:“敖钦龙王十分仁厚,生出这个不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那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奈。”于是驾起样云,在半空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干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那太子见了人套去他的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孽龙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而今没处得。”孽龙曰:“套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   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见了即化一阵黑风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此是败兵之将,英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斩那太子。忽观世音菩萨急忙止住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观音曰:“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龙王顿足骂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辅助孽龙,就如那崇侯助纣为虐。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口利剑,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太子,说道:“千岁爷爷知太子辅助孽龙,心中发怒,将敕旨一道、利剑一口,叫太子自刎而亡。”太子闻得此言,吓得个魂不着体,遂跪下观音,叫道:“善菩萨,没奈何到我父王处保过这次。”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西竺国驮经过来。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音往鹰愁涧而去。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支付与龙王去讫。真君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但不知后来收伏孽龙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三回 孽龙求观音讲和 真君五次收孽龙

  却说观音菩萨别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龙在途中投拜,欲求与真君讲和,后当改过前非,不敢为害。言辞甚哀。观音见其言语恳切,乃转豫章,来见真君。真君问曰:“大圣到此,复有何见谕?”观音曰:“吾此一来,别无甚事,孽龙欲与君讲和,今后改恶迁善,不知君肯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讲和,限他一夜滚百条河,以鸡鸣为止。若有一条不成,吾亦不许。”弟子吴猛谏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许之。”真君曰:“吾岂不知?但江西每逢春雨之时,动辄淹浸,吾欲其开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实心与之和也,”观音亦曰:“害人之物,吾亦不能容他。但适来见其言辞恳切,聊此一行耳。和与不和,却凭君自处。”   于是观音遂辞真君而去。孽龙接见,问其所以。观音将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说与孽龙。孽龙大喜,是夜用尽神通,连滚连滚,恰至四更,真君命社伯等神扣计其数,已滚九十九条,社伯心慌,乃假作鸡鸣,引动众鸡皆鸣。孽龙闻得大惊惧,自知不能免罪,乃化为一少年,未及天明,即遁往湖广躲避去讫。真君至天明查记河数,止欠一条。鸡声尽鸣,乃知是社伯假鸡鸣也,遂令弟子计功受赏。真君急寻孽龙之时,已不知其所在。后来遂于河口立县,即今之南康湖口县是焉。   却说孽龙遁在黄州府黄岗县地方,变作个少年的先生求馆。时有姓史的,有一老者,名仁,家颇饶裕,有孙子十余人,正欲延师开馆。孽龙至其家,揖曰:“小生姓曾名良,本贯豫章人氏,闻君家有馆,特来领教。”史老见其人品清高,礼貌恭敬,心窃喜之,但未知其学问何如,遂谓曰:“敝乡旧俗,但先生初来者,或考之以文,或试之以对,然后启帐单。老有一对,欲领尊教,何如?”孽龙曰:“愿闻。”史老曰:“曾先生腰间加一(四)点,鲁邦贤士。”孽龙曰:“我就把令孙为对。”遂答曰:“史小子头上着一横,吏部天官。”史老见先生对此对绝妙,不胜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养,奈寒舍学俸微少,未可轻屈。”孽龙道:“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史老遂择日启馆,叫诸孙具贽见之仪,行了拜礼,遂就门下授业。孽龙教授那些生徒,辨疑解惑,讲书说经,明明白白,诸生大有进益,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以孽龙自滚河以后,遍寻不见,遂同甘战、施岑二人径到湖广地面,寻觅踪迹。忽望妖气在黄岗县乡下姓史的人家,乃与二弟子径往其处,至一馆中,知是孽龙在此变作先生教训生徒。真君乃问其学生曰:“先生哪里去了?”学生答云:“先生洗浴去了。”真君曰:“在哪里洗浴?”学生曰:“在涧中。”真君曰:“这样十一月天气还用冷水洗浴?”学生曰:“先生是个体厚之人,不论寒天热天,常要在水中去浸一浸。若浸得久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真君乃与弟子坐在馆中,等他回时就下手拿着。忽举头一看,见柱壁上有对联云:   赵氏孤儿切齿不忘屠岸贾;   伍员烈士鞭尸犹恨楚平王。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又壁上题有诗句云:   自叹年未(来)运不济,子孙零落却无遗。   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众挥笔记新诗。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真君看诗对已毕,乃大惊,谓其弟子曰:“此诗此对自是复仇之语,若此孽不除,终成大患,汝等务宜勉力擒之。”言未毕,忽史老来馆中看孙子攻书。时盛冬天气,史老身上披领羊裘,头上戴顶暖帽,徐徐而来。及见真君丰姿异常,连忙施礼,问曰:“先生从何而来?”真君答曰:“小生乃豫章人,特来访友。”史老谓孙子曰:“客在此,若何不通报?”遂邀真君与二弟子至家下告茶。茶毕,史老问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许名逊,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战。”史老曰:“闻得许君者法术甚妙,诛灭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史老遂下拜礼,真君以其年老,即连忙答之。史老谓真君曰:“仙驾临此,欲何为?”真君曰:“尊府教令孙者,乃孽龙精也,变形于此,吾寻踪觅迹,特来擒之。”史老大惊,乃曰:“怪道这个先生无问寒天暑天,日从涧中洗浴,浴水之处,往时浅浅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真君曰:“尊翁有缘,幸遇小生相救。不然,今日是个屋舍,后日是个江河。即尊翁家属等,且葬鱼腹矣。”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君曰:“此孽千变万化,他若提防于我,变化更易。今或不之提防,纵要变时,必资水力,可令公家几水缸、水桶、洗脸盆及碗盏之类,皆不可注水,使他变化不去,我自然拿了他。”

  史老分付已毕,孽龙正洗浴回馆,真君见了,大喝一声:“孽畜,走哪里去!”孽龙大惊,却待寻水而变,遍处无水,惟砚池中有一点余水未倾,遂从里面变化而去。此一变,变得极是诡秘,自西、自东、自南、自北,竟不知其踪迹也。后人遂有诗叹曰:   堪叹蛟精玄上玄,墨泡变化至今传。   当时若肯心归正,却有金书取上天。   却说史老见真君赶去孽龙,甚是感谢,乃留真君住了数日,极甚款曲。真君曰:“此处孽龙居久,恐有沉没之患。汝可取杉木一片过来,吾书符一道,打入地中,庶可以镇压之。”真君镇符已毕,感史老相待殷勤,更取出灵丹一粒,点石一片,化为黄金,约有三百余两,相谢史老而去。施岑曰:“孽龙今不知遁在何去?可从此湖广上下,遍处寻觅诛之。”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沉其郡城土地,未可知也。莫若且回家中觅其踪迹,如果不在,再往外获之未晚。”于是师弟们一路回归。毕竟后来擒蛟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四回 孽龙精入赘长沙 许旌阳六次擒蛟

  却说孽龙精砚池变去,又化为美少男子,逃往长沙府,闻知刺史贾玉家生女,极有姿色。怎见得标致?

  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媚姿。斜軃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说么赵家飞燕,说么杨家贵妃。柳腰微摆鸣金珮,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妲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宫妆巧样非凡类,飞琼昨夜降瑶池。   却说此女姿色冠绝江南,孽龙遂来结拜刺史贾玉。贾玉问曰:“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自幼颇通经典,不意名途淹滞,莫能上达,今作南北经商之客耳。因往南国贩其货,今得明珠数斜,生乃无处作用。兹者特来献与使君。伏望笑留,幸甚。”贾使君曰:“此宝乃先生心力所求,况汝我萍水相逢,素无心□,吾岂敢受此厚赐哉?”再三推拒不受。慎郎献之甚切,使君遂不得已而受之。留住数日,使君见慎郎礼貌谦恭,丰姿美丽,琴棋书画件件皆能,弓矢干戈般般惯熟,使君遂谓慎郎曰:“吾有一女,未曾许配他人,今当配汝为妻,汝意若何?”慎郎鞠躬,致谢而退。慎郎又将珍宝厚贿使君亲信之人,悉皆称赞慎郎之德。使君乃择吉日,将其女与慎郎成亲,不在话下。   却说慎郎既在贾使君府中,成婚以后,岁遇春夏之时,则告禀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经商买卖。至秋冬之时,则重载船只而归,皆是奇珍异宝。使君大喜曰:“吾得佳婿矣。”盖不知其为蛟精也。所得宝财宝货,皆困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抢人财宝,装载而归。慎郎既赘使君府中,计有三年,复生三子。   一日慎郎寻思起来,不胜忿怒,曰:“吾家世居豫章,子孙族类一千余众,皆被许逊灭绝。破我巢穴,使我无容身之地。虽然潜居此地,其实怨恨难消。今既岁久,谅许逊不复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大兴洪水,溃没城郡,仍灭取许逊之族,报复前仇,方消此恨。”言罢,来见使君。使君问曰:“贤婿有何话说?”慎郎曰:“贫婿自思男子者志在四方,岂能向故园空老?方今春风和暖,正宜出外经商,特来拜辞岳丈前去。家中妻子、大小事务,望岳丈看顾。”使君曰:“贤婿放心前去,不必多忧。若得充囊之利,早回马首之鞭。”言罢,分别而去。   时晋永嘉七年,真君与其徒甘战、施岑周览城邑,遍寻蛟孽,杳无踪迹,已三年矣。今且置之度外去了。不想道这个孽龙自家却来寻死。忽一日,变一少年子弟,丰姿美貌,衣冠俊伟,称言吴地人氏,来谒真君。道童通报毕,真君命其入见。真君问曰:“先生何处人也?”少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久闻贤公有斡旋天地之手,慑伏孽龙之功,海内少二,寰中寡双。小生特来过访,别无他意,盖欲遂识荆之愿尔。”真君曰:“孽精未除,徒负虚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罢,其少年告辞而出,真君送而别之。   甘、施二弟子曰:“适间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龙也。今来相见,探我言虚实耳。”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观其人妖气尚在,腥风袭人,是以知之。”甘战曰:“既如此,即当擒而诛之。何故又纵之使去也?”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变化而去。今佯为不知,盖使彼不甚提防,庶可以随便擒之耳。”施岑乃问曰:“此时不知逃躲何处,吾二人愿往杀之。”真君举慧眼一照,乃曰:“今在江浒,化为一黄牛,卧于郡城沙碛之上,我今化为一黑牛,与之相斗,汝二人可提宝剑潜往窥之,候其力倦,即拔剑而挥之,蛟必可诛也。”言罢,遂化一黑牛,奔跃而去。则见:   拔山气力,转地施为。乘风愈奔,见月不喘。却好似函谷关中,老子乘来传道教;又恍如即墨城下,田单驱出助军威。奔奔腾腾,纵庖丁发硎之刀解之未可;踊踊跃跃,任贾坚穿杨之箭射之不能。长安道上,毋烦丙相问行程;渤海郡中,奚事袭公偿贾价。使耕夫纵力本,岂敢清晨起去,大叱之以拖犁;凭牧子恁忘忧,那能暮夜归来,倒骑之以吹笛。   真个是:   爪蹄坚固如山虎,头角峥嵘似海龙。   今向沙边相抵触,神仙变化果无穷。   却说真君化成此牛,早到沙碛之上,即与黄牛相斗,恰斗有两个时辰,甘、施二人蹑迹而至。正见二牛相斗,黄牛力倦之际,施岑用剑一挥,正中黄牛左股,甘战亦挥其宝剑,斩及一角,黄牛奔入城南井中,其角落地。真君此时未除,此角后乃变一牛,在黄牛洲与马当相对,常常出来害取客商船只,此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谓甘、施曰:“孽龙既入井中,谅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导我前进,汝二人可随我之后,蹑其踪迹,探其巢穴,擒而杀之,以绝后患。”言罢,真君乃跳入井中,施甘十人亦跳入井中,符使护引真君前进。只见那个井,其口上虽是狭的,到了下面,别是一个洞府,别是一个乾坤。这边有一个孔,透着那一个孔,那边有一个洞,透着这一个洞,就相似杭州城二十四条花柳巷,巷巷相穿,又相似龙窟港三十六条大湾,湾湾相见。常人说道:井中之蛙,所见甚小,盖未曾到这个所在,见着许大世界。   真君随符使一路而行,忽见一样物件,不长不短,圆圆的,相似个擂槌模样。甘战抬起看时,乃是一车辖,问于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车辖?”真君道:“昔前汉有一人姓陈名遵,每大会宾客,辄闭了门,取车辖投于井中。虽有急事,不得去,必饮罢才捞取车辖还人,后有一车辖再捞不起,原来水荡在此处来了。”又行数里,忽见有一个四方四角新新鲜鲜的物件,施岑捡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印匣儿,问于真君。真君曰:“昔后汉有宦官张让劫迁天子,北至河上,将传国玉玺投之井中,再无人知觉。后洛阳城南骊宫井,有五色气一道,直冲上天,孙坚认得是宝贝的瑞气,遂命人浚井,就得了这一颗玉玺。玺便得去,却把这个匣儿遗在这里。”又行数里,忽见有一物件,光闪闪白净净,嘴弯弯腹大大的,甘战却拾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银瓶。甘战又问于真君,真君曰:“曾闻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系绳绝。想这个银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断了绳子,故流落在此。”符使禀曰:“孽龙多久遁去,真仙须急忙追赶。途路之上,且不要讲古。”真君于是命弟子趱步而行。只见水族之中,见了的唬得魂不附体,鲇鱼儿只是张了一个口,团鱼儿只是缩了一个头,虾子儿,只是拱了一个腰,鲫鱼儿只是摇一摇头,摆一摆尾,钻在洞孔里去。真君都置之不问。   却说那符使引真君再转一湾,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穷水尽处,看看在长沙府贾玉井中而出。真君闯见孽龙踪迹,谓甘施曰:“今得其巢穴矣。”遂辞了符使回去,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既出其井,仍变为慎郎,入于贾使君府中。使君见其身体狼狈,一家之人大谅小怪,问其缘故,慎郎答曰:“今去颇获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贼盗,赀财尽被劫掳,又被杀伤左额左股,疼痛难忍。”使君看其刀痕,不胜隐痛,即令家童请求医士疗治。真君乃扮作一医士,命甘施二人扮作两个徒弟跟随。这医士呵:   道明贤圣,药辨君臣。遇病时深识着望闻问切,下药处精知个功巧圣神。戴唐巾披道服,飘飘扬扬,吕洞宾模样;摇羽扇背葫芦,潇潇洒洒,孙思邈行踪。诊寸关尺三部脉,辨邪审病,奚烦三折肱,疗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举手。真个是东晋之时,重生了春秋扁鹊;却原来西江之地,再出着上古神农。万口共称医国手,一般都是活人心。   却说真君扮了医士,其童仆见了,相请而去。真君遂进了使君宅上,相见礼毕,使君曰:“吾婿在外经商,被盗贼杀伤,左额左股,先生有何妙药,可以治之。容某重谢。”真君曰:“宝剑所伤,吾有妙方,手到即愈。使君大喜,即召慎郎出来医治。当时蛟精卧于房中,问童仆曰:“医士只一人么?”僮仆曰:“兼有两个徒弟。”蛟精知疑是真君,不敢轻出。其妻贾氏催促之曰:“医人在堂,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晓事,医得我好,也是这个医士。医得不好,也是这个医士。”贾氏曰:“终不然。这个医士不是三折肱来的。”慎郎曰:“好便是个折肱医士,不好却是个取命阎王。”贾氏竟不知所以。   使君见慎郎不出,亲自入房召之。真君乃随使君之后,直至房中厉声叱曰:“孽畜,再敢走么!”孽龙计穷势迫,遂变出本形,蜿蜒走出堂下。不想真君先设了天罗地网,活活擒之。贾使君不知缘故,却唤慎郎三子急忙逃遁。真君以法水喷之,其三子悉变为小蛟,真君拔剑并诛之。贾玉之女此时亦欲变幻,施岑活活拿住,使君大惊。真君曰:“慎郎者,乃孽龙之精,今变作人形,拜尔为岳丈。吾乃豫章许逊,追寻踪迹至此擒之。尔女今亦成蛟,合受吾一剑。”贾使君乃与其妻跪于真君之前,哀告曰:“吾女被蛟精所染,非吾女之罪,伏望怜而赦之。”真君遂给取神符,与贾女服之,故得不变。真君谓使君曰:“蛟精所居之处,其下即水,今汝舍下深不逾尺,皆是水泉,可速徙居他处,毋自蹈祸。”使君举家惊惶,遂急忙迁居高处。原住其地,不数日果陷为渊潭,深不可测。   施岑却从天罗地网中取出孽龙,欲挥剑斩之。真君曰:“此孽杀之甚易,擒之最难。我想江西系是浮地,下面皆为蛟穴。城南一井,其深无底,此井与江水同消长,莫若锁此畜。回归吾以铁树投之井中,系此孽畜于铁树之上。使后世倘有蛟精,见此畜遭厥磨难,或有警惕,不敢为害。”甘战曰:“善。”遂锁了孽龙,径回豫章。于是驱使神兵,铸铁为树,置之郡城南井中,下用铁索钩□镇其地脉入口摆数尺,牢系孽龙于树,且祝之曰:   铁树开花,其妖若兴,吾当复出。铁树居正,其妖永除。水妖屏迹,城邑无虞。   又留记云:   铁树镇浜州,万年永不休。天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溥收。   又元朝吴全节有诗云:   八索纵横维地脉,一泓消长定江流。   豫章胜地由天造,砥柱中天亿万秋。   真君又铸铁为符,镇于鄱阳湖中。又铸铁盖覆于庐陵元潭,今留一剑在焉。又立府靖于岧峣山顶,皆所以镇压后患也。真君既擒蛟孽,功满乾坤,但不知后来飞升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五回 武昌府郭璞脱凡 许真君拔宅升天

  晋明帝太宁二年,大将军王敦字处仲,出守武昌,举兵内向,次于洞庭湖。真君与吴君同往说之,盖欲止敦而存晋也。是时郭景纯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会。景纯谓真君曰:“公斩馘蛟精,功行圆满。况曩时西山之地,灵气钟完,公不日当上升矣。”真君感谢不一,此不在话下。   且说景纯同真君吴君敬来参见王敦,敦见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设宴,延请三人饮酒,至半酣,敦问曰:“我昨宵偶得一梦,梦见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动。”吴君曰:“吾师之言,灼有先见,公谨识之。”王敦闻真君言,心甚不悦,乃变形于色,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数用克体,将军此行,干事不成也。”王敦不悦曰:“我之寿有几何?”璞曰:“将军若举大事,祸将不久。若遂还武昌,则寿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寿几何?”璞曰:“我寿尽在今日。”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斩之。真君与吴君举杯掷起,化为白鹤一双,飞绕梁栋之上。王敦一举眼瞧之,已失二君所在。   且说郭璞既殒,众人备办衣衾棺椁,殓之以毕。越三日,市人见璞衣冠俨然,与亲友相见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开棺视之,果无尸骸,始知璞脱质升仙也。自后王敦行兵果败,遂还武昌而死,率有尸解之刑,盖不听三君之谏,以至如此。由是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去讫。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舟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待汝等驾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龙二尾,挟舟而行。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二君欲观洞府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真君谓舟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真君教以服饵灵章,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乃作思仙之歌云:

  天运循环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

争名夺利兮成□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不如且进黄金卮,一饮一唱日沉西。丹砂养就玉龙池,小瓢世界宽无涯。世人莫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   又作八宝垂训曰:   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忠刚不欺,孝则不悖。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宽可得众,裕然有余。容而翕受,忍则安舒。接人以礼,怨咎涤除。凡我弟子,动静勤笃。念兹在兹,当守其独。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却说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道高德厚,除荡妖孽,惠及生灵。其弟子吴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推荐,以至天庭。”商议具表,奏闻玉帝。次早三官大帝、及金星上表言:“南昌许逊原是玉洞天仙下降,兹者积修至道,除荡妖精,名满乾坤,功垂万世。臣等具表,敬伸推荐。望乞降诏,宣至天庭,加以职位。臣等不胜待命。”玉帝闻奏,乃对众真曰:“许逊德果至善,功果无双,合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职,封孝先王,远祖祖父各有职位。失差九天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诏一道,谕知许逊,期以八月十五日午刻,拔宅上升,以昭善报。”言罢,三官大帝与金星谢恩而退。采访二仙即捧天诏敬往下界。   时晋孝武宁康二年甲戌,真君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八月朔旦,见云仗自天而下,导从者甚众,降于真君之庭。真君迎接拜讫,二仙曰:“奉玉皇敕命,赐子宝诏,子可备香化灯烛,整顿衣冠,俯伏阶下,以懿宣读。”诏曰: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卿在多劫之前,积修至道,勤苦悉备。天经地纬,悉已深通。万法千门,罔不师历。救灾拔难,除害荡妖。功济生灵,名高玉籍。众真推荐,宜有甄升。可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名大使,孝先王之职,赐紫彩羽袍、琼旌宝节各一事,期以八月望日,拔宅上升。诏书到日,信诏奉行。   读罢,真君再拜,遂登阶受诏毕,乃揖二仙上坐。真君曰:“敢问二仙姓名?”一仙曰:“余乃崔子文。”一仙曰:“余乃段丘仲。俱授九天采访使之职。”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动天帝,更劳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满。昨者金星保奏,升入仙班。玉帝诏以八月十五日午刻时分,以云龙车相迎。先命某等捧诏谕知。”言毕,遂乘龙车一辆而去。   却说真君既得天书之后,门弟子吴猛等与乡中耆老及诸亲眷,皆知行期在迩,自此朝夕会于真君之第,日设宴共饮,以叙别情。真君谓众人曰:“欲达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后立其功。吾去后,一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余人,其师出于豫章,大阐吾教。以吾坛前松树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过井口者,是其时也。”后人有言:“龙沙会合,真仙必出。”潘清逸有《望龙沙》五言诗云:   五陵无限人,密视松沙记。龙沙难未合,气象已虚异。   昔时云浪游,半作桑麻地。地形带江转,山势若连契。   是时八月望日,大营斋会,遍召里人及诸亲友并门弟子,长少毕集。至日中,遥闻音乐之声,祥云缭绕,渐至会所。羽盖龙车,仙童彩女,官将吏兵,前后拥护。前采访使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复宣诏曰:   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功行圆满,已仰潜山司命官传金丹于下界,返子身于上天。及家口厨宅一并拔之上升,着今天下力士与流金火铃照辟中间,无或散漫,仍封远祖许由玉虚仆射,又封曾祖许琰太微兵卫大夫,曾祖母太徽夫人,其父许肃封中岳仙官,母张氏封中岳夫人。钦此钦遵,诏至奉行。   诏罢,真君再拜受诏毕,崔子文曰:“公门下弟子虽众,惟陈勋、曾亨、周广、时荷等,外黄仁览与其父,盱烈与其母,共四十二口,合当从行。余者自有升举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罢,揖真君上了龙车,仙眷四十二口,同时升举。里人及门下弟子,不与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号泣振天,愿相随而不可得。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济民,何患无报耶?”真君族孙许简哀告曰:“仙翁拔宅冲升,后世无所考验,可留下一物,以为他日之记。”真君遂留下修行钟一口,并一石函,谓之曰:“世变时迁,此即为陈迹矣。”真君有一仆名许大者,与其妻市米于西岭,闻真君飞升,即奔驰而归,行忙车覆,遗其米于地上,米皆复生。来至哀泣,求其从行。真君以彼无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术。夫妇皆隐于西山。仙仗既举,屋宇鸡犬皆上升,惟鼠不洁,天兵推下地来,一跌肠出,其鼠遂拖肠不死。又坠下药臼一口,碾毂一轮,又坠下鸡笼一只,于宅之东南十里。又许氏仙姑坠下金钗一股。时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诗叹美云:   慈仁共羡许旌阳,惠泽生氏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阳功阴德感苍苍。   仙驾飞空渐远,望之不可见,惟见祥云彩霞,弥漫上谷。百里之内,异香芬馥。忽有红锦帷一幅,飞来旋绕故地之上。却说真君仙驾绕过袁州雁宜春县栖梧山,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告王朔,具以玉皇诏命,因来相别。王朔举家瞻拜告曰:“朔蒙尊师所授道法,遵行已久,乞带从行。”真君曰:“子仙骨未充,止可延年得寿而已,难以带汝同行。”乃取香茆一根掷下,令二童子授与王朔,教之曰:“此茆味异,可栽植于此地,久服长生。甘能养肉,辛能养节,苦能养气,咸能养骨,滑能养胃,酸能养筋,宜调和美酒饮之,必见功效。”言讫而别。王朔依真君之言,将此茆栽植,取来调和酒味服之,寿三百岁而终。今临江府玉虚观即其地也,仙茆至今犹在。真君飞升之后,里人与其族孙许简就其地立祠,以所遗诗一百二十首,写于竹简之上,载之巨筩,令人探取以决休咎。其修行钟、药毂、药臼、石函等事,并宝藏于祠,后改为观,因空中有红锦帷飞来旋绕,故名曰游帷观。   真君既至天廷,玉帝升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引真君与弟子等听候玉旨。玉帝宣入朝见,真君扬尘拜舞,俯伏金阶下,上表奏曰:“臣许逊,庸才劣质,虽有咒水行符馘毒之功,盖亦赖众弟子十人之力。今弟子之中,止有陈勋、曾亨、周广、时荷、黄仁览、盱烈六人,已蒙圣恩,超升天界。更有吴猛、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升。臣等蒙恩而遗弃五人也,诚为缺典。望乞宣至天廷,同归至道,则一视同仁,吴天罔极矣。”玉帝见奏,即传玉旨,差周广为使,赍传诏旨,令吴猛等五人同日上升。周广即拜辞玉帝,赍诏下宣。是时乃晋宁康二年九月初一日也。吴猛时年一百八十六岁,见真君上升,已不与从,心内怏怏,正与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四道友同归西宁,聚众修炼。只见周广赍诏自天而下,众相见以毕,动问其下界之故,周广曰:“吾师许君朝见玉帝,即上奏五位仙友多助仙功,未得上升,恳求玉帝超擢。玉帝即差广赍诏,即令五君上升,同归至道。”五人听言大喜,各乘白鹿车白昼冲升。   然真君所从道者三千余人,其有功有行而得上升者,通吴君十有一人焉耳。真君领弟子朝见玉帝毕,玉帝各授以仙职,遂率群弟子拜谒太师祖孝悌明王卫弘、师祖孝明王兰公、师传谌母以毕,又谢了三官金星保奏之功,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自升仙以后,屡显神通。隋炀帝无道,烧毁佛祠,乃将游帷观废毁。唐高宗永淳年间,遂命真人胡惠超重新建之,至宋太宗、仁宗皆赐御书,真宗时赐改游帷观曰玉隆宫。至宋代政和二年,徽宗忽得重疾,面生恶疮,昼寝,恍然一梦,见东华门有一道士,戴九华冠,披绛章服,左右童子持剑导前,来至丹墀稽首。帝疑非人间道士,因问曰:“卿是何人?”道士对曰:“吾为许旌阳,权掌九天司职。上帝诏往西瞿耶国按察,经由故国,知主上患疾,特来顾之。”帝曰:“朕患毒疮,诸药不能愈。卿有药否?”道士即取小瓢子倾药一粒,如绿豆子大,呵气抹于徽宗疮上,遂揖而去,且曰:“吾洪都西山弊舍久已零落,乞望圣眼一瞻为幸。”帝豁然而寤,觉满面清凉,以手摩之,疮遂愈矣。乃令近臣将图经考之,见洪州西山有许旌阳遗迹,诏造许真君行宫,改修玉隆宫,仍添万寿二字塑。   真君新像,尊号曰神功妙济真君。许真君所遗之物,皆有神护守,不可触犯。如殿前手植柏树,其荣瘁常兆宫之盛衰,剪叶煎汤,诸病可愈。井中铁树,唐严撰作洪州牧,心内不信,令人掘发,俄然天变,忽有迅雷烈风,江波泛溢,城郭震动。撰惧,叩头悔谢,久之而后止。又强取修行钟置之僧寺击之,声哑如土木,撰坐寐见神人叱责,醒觉而送钟还宫。又碾轮药臼,州牧徐登苓取至府观之,尤未及观,遂乃飞去还宫。又石函,唐朝张善安窃据洪州,强强凿开其盖,内册诸书数字云:“五百年后强贼张善安开凿之。”善安看毕恐惧,遂磨洗其字,终不泯灭。因藏其盖,其字尚留函底。宋高宗建炎间,金人寇江左,欲焚毁宫殿。俄而水自楹桷喷出,火不能烧,虏酋大惊,乃撤兵而去。   皇明列圣犹加寅奉,敕赐重修宫殿。真君屡出护国行斋。正德戊寅年间,宁府阴谋不轨,亲□其宫。真君降箕笔云:   三三两两两三三,杀尽江南一檐耽。   荷叶败时黄菊绽,大明依旧镇江山。   予性颇嗜真君之道,因考寻遗迹,搜捡残编,汇成此书,与同志者共之,使仙凡有路,而吾人可以兴好道之心云。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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